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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事實上,為了報答你的好意,我發誓就在這個禮拜請你喝杯酒。如果我沒守信,就欠你兩杯,甚至三杯。」

  她站起來,身子朝前一靠,越過櫃檯,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他也立即響應,把頭湊過去,離她的頭很近,她壓低嗓子對他說:「你不會失信的,是嗎?這是絕對機密,我是從我最好的朋友瑪德萊那兒聽來的——她,啊,她同巡察官封丹有特殊關係。封丹是盧爾德憲兵隊頭子——」

  「真的嗎?」

  伊馮娜悄悄地說:「警察已得到情報,就在這個禮拜,恐怖分子試圖炸掉山洞,或許什麼都想炸毀。」

  赫爾塔多心裡一緊,但他竭力使自己的聲音平緩下來,「我不相信,」他說。「沒人會幹這事兒,當然也不會在這個禮拜。這個情報,你說的是情報?」

  「這是一個匿名電話。巡察官沒再告訴瑪德萊更多的情況,但是他在每一個通往山洞的路口安置了憲兵,檢查每一個去山洞的人,搜查炸藥。他們辦此事很認真。事實上——」她把聲音壓得更低。「他們現在甚至開始在每個旅館搜查外國人。我——我其實不該告訴你的,就在此刻,他們正在我們加利亞·倫德裡斯旅館搜查,巡察官親自率領大批人馬來的,他們有所有房間的鑰匙,此刻正打開所有空著的房間,查查房間裡有什麼。他們還要檢查住了客人的房間,看看住的都是些什麼人。」

  赫爾塔多聽得喉頭發幹。「他們正在這兒,現在,警察?」

  「他們大約一刻鐘前開始搜查一樓的,現在正在上二樓。」

  赫爾塔多搖搖頭。「我簡直不敢相信,盧爾德警察在一周內這樣興師動眾。」

  伊馮娜聳聳肩。「瘋狗總會跳出來的。」

  「謝謝你的小道消息,伊馮娜,我欠你一杯。」

  他正要轉身時,突然又想起了某件事,便再次無意地對伊馮娜說:「順便說一句,差點兒忘了告訴你。我要出城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大約一、兩天,可別讓人住我的房間,我還要回來的。還有——哦,對了,如果警察想知道為什麼206房間空著——你可要肯定地告訴他們,還有人住著,行嗎?」

  「沒問題。」

  他轉過身,儘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電梯走去,但事實上,他的雙腿如鉛灌般沉重,他立刻意識到這裡已經發生的事給了他多麼大的打擊。他差點忘了昨天早晨朱莉亞從聖巴斯蒂安打來電話一事,在電話中她承認已經告訴了他們的頭兒奧古斯汀·洛佩斯他來此地的目的。他又記起了在電話裡如何對著朱莉亞蔑視奧古斯汀,而她則警告他,如果他仍一意孤行,奧占斯汀會設法阻止他的。他已是執迷不悟了,那個膽小鬼奧古斯汀·洛佩斯就給盧爾德警方打了匿名電話,告訴他們警惕可能發生的恐怖行動。

  赫爾塔多清楚,他必須趕在警察之前回到二樓他的房間,他必須藏好炸藥。

  這才是真正的危險。

  他感到他的額頭已是大汗淋漓。

  他心急如焚地等待著電梯。

  赫爾塔多終於進了自己的房間,呼地一聲把門關上,他一頭靠在門上,喘著粗氣。

  剛才,他提心吊膽地把頭伸出電梯,心裡不停地祈禱,但願警察還沒有走上二樓。如果警察已經上來,他已下定決心立刻鑽下樓去,開動汽車,儘快逃跑。警察要有那麼一會兒才可能在他的房間裡發現炸藥和雷管。他可能會在通緝令發出之前逃之夭夭。但是當他走出電梯時,迅速朝二樓走廊掠了一眼,他意識到走廊仍是空空的,此刻他很安全。他立即沖向自己的房間,扭開房間,一頭便栽了進去。

  眼下,他呼吸急促,一身大汗,靠在門上等待身體稍稍安定下來。就在那一瞬間,他試著琢磨他的下一步行動,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他本人和炸藥必須離開這個房間,這家旅館。但下一步呢?去另一家旅館或提供膳食的寄宿處?這兩處都不能保證他的安全。也許他應該回到租的那輛車上,離開盧爾德到附近的某個城鎮,如波城,在那裡住下來,可以和盧爾德保持聯繫,很安全地觀察它的動靜。不久,警察可能一無所獲,放鬆了戒備,撤走了崗哨,可能認為匿名電話不過是某個人的惡作劇。一旦這些警察開始麻痹大意,他又可帶上炸藥偷偷溜回來,完成他的使命。

  滾他媽的蛋!奧古斯汀·洛佩斯,他心中已是怒不可遏,我說過你過去無法阻攔我,今後也休想。

  但眼下首先要做的,是必須儘快離開這家旅館,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他驀地站直,拎起他的箱子,把它放到床上,打開,然後又檢查了一遍旅行包中的炸藥。他把他僅有的幾件隨身用品收拾妥當後,居然在箱子中留出了一個空間裝進炸藥。他又環視了一眼整個房間,看看是否還有什麼遺漏。他忽然想起在盥洗室裡還有牙刷、牙膏、刮胡刀等梳洗用品,他趕緊跑去拿來塞進箱子裡,最後把箱子關得緊緊的。

  一秒鐘也不能耽誤了。

  他緊緊地抓住箱子手把,一下把它從床上提起,打開房門,朝走廊兩頭看了看,仍空無一人,時間仍然對他有利。他心裡安定了一些,便急忙走出房間,關上房門,迅速朝電梯奔去。來到電梯門口,他暗自渴望電梯停在那裡,但是他發現電梯並沒有停在那裡,有人正在使用電梯。除了從電梯旁的步行樓梯奔向底樓大廳,他已別無選擇。當他疾步沖向樓梯口時,突然聽到一陣響動,那是由下而上的沉重腳步聲,還夾雜著一些人的談話聲。談話者說的都是法語。他悄悄靠在樓梯一邊的扶手向下一瞥,一眼看見幾名穿藍制服的警察正朝樓上走來,離他近在咫尺。

  赫爾塔多發現他已身陷絕境,但是並沒有驚慌失措。在西班牙多年的地下鬥爭中,他也多次遇到過類似的緊急情況,可最終他都逃脫了。現在沒有時間思考,有的只是求生的本能。如果確實沒有其他出路,沒有能藏好皮箱的地點,他也許只有一個不敢肯定是否保險的避難處。

  他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房間奔去,但卻在他房間前的205房間門前突然停住。他只是希望晚餐後他送回來的納塔爾·裡納爾迪仍然呆在房間裡,他只是希望她沒有獨自一人暗中摸索著再去山洞。

  他急促地敲了幾下木門,但沒有動靜。他正要再敲門時,突然聽到門裡發出某種響動聲。

  此刻,他越來越清楚地聽到他左邊二樓的走廊上傳來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

  與此同時,他聽見門裡傳來納塔爾的聲音:「誰?」

  他身子緊靠著門,儘量壓低嗓音,急促不安地說:「納塔爾,我是米凱爾·赫爾塔多。我——我需要你的幫助。快開門。」

  就在他左邊的走廊上已全是法語聲的一瞬,門陡然打開了。他二話沒說,一步躍進去,趕緊把門關上,從裡面反鎖好。他轉過身,看見她站在離他只有幾步遠的地方,穿著開叉很低的透明無袖的白色睡衣。這次她沒戴墨鏡,只是那雙茫然失明的雙眼直盯著他進門的方向。

  「米凱爾,」她說,「是你嗎?」

  「是我——」他把箱子靠在牆上。

  「聽起來——聽起來你好像遇到麻煩了,出了什麼事?」

  他朝前靠近她,抓住她瘦弱的胳膊說:「我遇到麻煩了,納塔爾。本地警察得到告密,說是有名恐怖分子逃跑了,他們對所有的旅館挨房挨戶地搜查。現在他們正在搜查這家旅館。他們馬上就會搜到這兒來。如果他們發現我是巴斯克人——他們有可能把我當作嫌疑犯抓起來,這樣就全完了。我現在處境很危險,所以我必須找個地方躲躲,你這房裡能有什麼地方讓我藏藏嗎?」

  「米凱爾,」她有些六神尤主地說,「我真的不知道這房裡到底有什麼。你看見什麼了?」

  他已經忘了她是盲人,現在他自己觀察起房間來。房間四壁光線很暗。一個壁櫥,像他房裡的一樣,非常狹窄。

  「也許可以到浴室,」他說,「去洗澡。」

  她不住地搖頭。「不,如果他們來了,一定會先去那裡。」她的臉上突然有了愉快之色。「我知道你該如何躲藏了。照我的話,快,快把衣服脫掉——」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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