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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可以告訴我你理解那東西嗎?」他說。史達琳背後,霍林斯沃思醫生的助手已經揭開了屍檢臺上蓋住屍體的屍布。

  史達琳轉過身子,看見了她終身難忘的景象。兩張不銹鋼解剖臺上並排躺著一個人和一隻鹿。鹿身上伸出一枝黃色的箭,剛才像帳篷柱一樣頂起屍布的便是箭杆和鹿角。

  那人的頭上有一枝較短較粗的黃箭,從耳朵上方橫穿顱骨。那人還穿著衣服,倒戴的棒球帽叫箭橫釘在了腦袋上。

  史達琳望著那樣子荒謬地不禁想笑,急忙一忍,卻噎住了,聽上去像是驚恐。兩具屍體都不是以常見的解剖位躺著,而是側臥著。從兩者相似的姿勢看來,人和獸幾乎是用同樣的方式宰殺的。腰部和裡脊部位的肉都給割走了,割得幹淨利落,沒有浪費。

  不銹鋼上鋪了一張鹿皮,鹿腦袋被鹿角支在金屬枕上,翹轉過來,翻著白眼,仿佛回頭望那殺死了自己的明亮箭鏃。在這樣秩序井然的環境裡,這只側身躺在自己倒影上的動物好像顯得更野性了,在人看來比森林裡的鹿要陌生許多。

  人的眼睛睜著,淚腺裡流了血,像眼淚。

  「人和鹿在一起,看起來怪怪的。」霍林斯沃思醫生說,「人和鹿的心臟重量剛好一樣。」他看了看史達琳,發現她沒事。「可人身上有一點不同,你看這兒,肋骨從脊椎上斷開了,肺從背上給扒拉了出來,像那樣攤開,幾乎像是翅膀,是嗎?」

  「血鷹。」史達琳想了想,喃喃地說。

  「我以前從來沒見過。」

  「我也沒有見過。」史達琳說。

  「這還有個術語嗎?你剛才叫它什麼來著?」

  「血鷹。匡蒂科文獻裡有。這是古斯堪的那維亞人的獻祭習俗。從肋排處斬開,把肺從後面掏出來,平攤成翅膀的樣子。30年代在明尼蘇達州有一個新維京人①曾經這樣幹過。」

  ①維京人,公元8至11世紀劫掠歐洲西北海岸的北歐海盜。

  「這東西你見得多——我不是指眼前這東西,而是指這類東西。」

  「有時是的,沒有錯。」

  「我就有點外行了。我們遇見的大部分是直接的兇殺——槍殺的,刀殺的。你想知道我怎麼想嗎?」

  「很想知道,醫生。」

  「我認為這個身份證上叫唐尼·巴伯的人在昨天——獵鹿季開始前一天——非法獵殺了這只鹿——我知道鹿是那時候死的。那只箭跟唐尼別的弓箭是一致的。他正在匆匆忙忙屠宰這鹿——我沒有查過他手上血的抗原,但那准是鹿血。他正想把獵鹿人稱為背條肉的部分割下來。他做得很蹩腳,只割了短短一刀,很不像樣。這時,發生了一件大出他意料的事,比如說讓箭射穿了腦袋。兩枝箭顏色相同,但類型不同,這箭尾上沒有槽,你認得出來嗎?」

  「這好像是弩上用的方鏃箭。」史達琳說。

  「第二個人,也許就是用弩的人,把鹿處理了。他做得好多了。然後,我的老天爺,就連人也處理了。你看這兒的皮是怎麼剝過來的,刀法多精確,絲毫沒有糟蹋或浪費。就是叫邁克爾·德巴基①來也不會做得更好。兩者都沒有受到過性侵犯,都是為了割肉才被宰殺的。」

  ①德巴基(1908一),國際著名的美國外科醫生,用外科方法治療循環系統缺損和疾病的先驅。

  史達琳用指關節頂住嘴唇,病理學家一時還以為她在親吻護身符。

  「霍林斯沃思醫生,他們的肝是不是不見了?」他從眼鏡上方望了她一會兒,然後才回答。「鹿的肝沒有了,巴伯先生的肝顯然不合標準。那人切開檢查過,沿著門靜脈開了一刀。肝已硬化,變了色,現在還在肚子裡,你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謝謝。胸腺呢?」

  「胸腺,對,人和鹿的胸腺都沒有了。史達琳特工,還沒有人提起那個名字,是嗎?」

  「沒有,」史達琳說,「目前還沒有。」

  從隔離室吹進了一股風,一個飽經風霜的瘦削人影站到了門口。那人穿著蘇格蘭呢茄克衫和哢嘰褲子。

  「治安官,卡爾頓怎麼樣了?」霍林斯沃思說,「史達琳特工,這位是杜馬治安官。治安官的弟弟在樓上心臟科特護室。」

  「他把握著自己的命運,醫生說他情況穩定,而且受到保護——那是什麼意思就不必管了。」治安官說。他對外面叫道:「進來吧,威爾伯恩。」

  治安官跟史達琳握握手,介紹了另一個人。「這是威爾伯恩·穆迪警官,漁獵執法官。」

  「治安官,如果你想跟你弟弟待在一起,我們可以回樓上去。」史達琳說。

  杜馬治安官搖搖頭。「他們讓我在一個半小時之內別去看他。沒有冒犯的意思,女士,但是我在電話上找的是傑克·克勞福德,他會來嗎?」

  「他在法院脫不了身——你電話來時他正在證人席上。我估計我們馬上就會有他的消息。你們這麼快就打電話給我們,我們的確很滿意。」

  「老克勞福德在匡蒂科國家警察學院教過我課,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一個了不起的人。你既然是他打發來的,准是很內行——繼續談嗎?」

  「請吧,治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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