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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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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電話和凱蒂談了20分鐘,確實使我輕鬆了一些。她的態度平和,但一直避開重點不提。最後,她沉默一段時間後,說了句:「我再打給你。」便掛斷電話。我閉上眼睛,保持情緒平靜,腦子裡浮現13歲的凱蒂和她的阿帕盧薩馬站在一起的景象。臉貼著臉,金黃色的頭髮混合著馬的暗黑色發毛。那時,我和彼得到夏令營探望她。她一看到我們,便丟下馬兒,露出燦爛的微笑向我們飛奔過來。那時,我們是多麼親近。這親密關係現在上哪兒去了?她為什麼不快樂?她為什麼想休學?是因為我們離婚的關係嗎?是我和彼得的錯嗎? 懷抱一股父母無力感的情緒,我再試一次戈碧的電話。沒有回應。我記得戈碧過去曾有過失蹤十天的紀錄,那時我一樣擔心得快瘋了,結果等她出現後,才知道她躲起來是「發掘內心自我」去了。也許這次她又來了,我才會一直找不到她。 兩顆止痛藥暫緩了我的頭痛,新加坡餐廳的一份四號餐解決了我的饑餓。但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平撫我內心的不舒服。即使是把注意力轉移到鴿子或身旁的陌生人身上都不行。一堆問題在我的腦中上下跳躍。兇手到底是誰?他如何挑選被害人下手?被害人認識他嗎?他是否先取得被害人信任,她們才會開門讓他進去?瑪格莉特是死在家裡沒錯,那茜兒和伊莉莎白呢?在哪裡?在預先安排好的地點嗎?會有一個特定殺害和肢解屍體的地方嗎?兇手會是聖傑魁斯嗎? 我看著鴿子,腦海浮現的卻不是鴿子的影像。我想著那些被害人,想像她們死前的恐懼。茜兒·托提爾才16歲。他拿刀子強迫她嗎?她什麼時候知道她會死?她有苦苦向兇手求饒,要他不要傷害她嗎?求他饒她一命?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凱蒂,移情作用使我內心更加傷痛。 我把焦點轉移到目前的情況上:一大早便開始處理那些骨頭;然後應付克勞得爾;臉上的結痂又破了;然後凱蒂交了一個在NBA打球的男朋友,我怎麼也阻止不了她;被得也許就要到西岸工作了。凡事都不順心,沒有人能安慰我。戈碧到底上哪兒去了? 「對了!」我叫出聲。嚇著了鴿群和身旁的陌生男人。我知道現在可以做一件事。 我起身回家,直接走進車庫,開車到聖路易廣場。把車子停好後,我走過街角到戈碧房子前。 一個燈泡孤獨地在屋前走廊上散發著微弱光亮,把牽牛花的影子投射在長廊的木地板上。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屋內全黑。顯然戈碧不在家。 我沿著公園走著,四處尋找戈碧的車,但是沒有發現。我上了車,毫無頭緒地往南開,然後向東轉到緬恩區。 我找了20分鐘,仍沒有半個停車位,最後只好把車子停在聖羅倫街旁的一條巷子裡。巷子裡到處都是空啤酒罐,空氣中彌漫著發酵尿液的惡臭氣味。在一堆堆的垃圾中,透過磚牆,我聽見隔壁屋內傳來點唱機的聲音,顯然隔壁是一間酒吧。沒有停車位,也顧不了那麼多。我把車子開進巷子,便下車走進人群中。 緬恩區就像熱帶雨林一帶,這裡的居民態系相當複雜。一丁點大的地方擠了一大堆不同族群。有的族群只在白天活動,有的族群則屬夜行性動物。 從日出到黃昏,緬恩區是上班族、商店老闆、學童和家庭主婦的王國。白領階級的生意經,兒童的嬉戲聲,主婦逛街購物的喧囂聲。一切都是如此清新乾淨。 到了黑夜降臨,街燈亮起,街上商家全部打烊,而酒吧和綠燈戶則開張營業。此時,白天活動的族群全退回他們的窩巢,把街道讓給另一群生物。這些夜貓族有些是無害的,例如觀光客和想要尋找刺激的大學生。其他人則有毒——皮條客、毒販、妓女和小流氓。使用者和被使用者,掠奪者和被掠奪者,在夜晚的人類社會中形成一個可悲的食物鏈。 11點15分,夜晚的好戲開始真正上演。街邊的廉價酒吧和夜總會擠滿了人群。我走向聖凱薩琳街,站在街角。拉貝莉餐廳就在前方。就從那裡開始,我走進餐廳,經過戈碧曾在那裡打電話給我求援的公共電話。 餐廳裡彌漫一股油煙和洋蔥味。晚餐時間已過,而消夜還沒開始,裡面只有四張桌子有人佔據。 一對情侶坐著,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不高興,隔著桌上吃到一半的湯碗對瞪。一個女人坐在角落,抽煙喝咖啡。她的手臂如鉛筆般細,銀白色的頭髮捲曲蓬鬆。她上半身穿著一件紅色中空簡裝,若我媽媽看到,一定會說那是卡市里島短褲。衣服看起來有點舊,也許她在休學離開學校進入這個世界時,就已擁有這件衣服。 我看著她,而她喝掉最後的咖啡,深吸一口煙,然後把煙屁股撚熄在用來當煙灰缸的金屬盤子裡。她畫了眼影的眼睛膘過整問餐廳,並不是想找什麼,只是隨便看看而已。她神色憂鬱,流露出過氣風塵女子悶悶不樂的表情。她已無法和街邊那些年輕女人競爭,也許只能躲在暗巷內,利用暗色掩護,招攬一些廉價而快速的買賣。她稍稍把簡裝拉高,露出骨感胸部,抓起帳單,再度回到大街。 三個年輕男人坐在門邊的座位上。一個趴在桌上,一隻手搔著頭髮,另一個則無力地倒在他的膝蓋上。這三個少年都穿T恤、剪破洞的牛仔褲和棒球帽。其中兩個人都把帽子反戴,而第三個則故意反抗潮流,把帽子戴得端端正正地。他們看起來大概才16歲。 第四張桌子坐的是一位修女。戈碧不在這裡。 我離開餐廳,繼續沿著聖凱薩琳街走下去。飛車党已經到了,哈雷和山葉重型機車沿著街邊一字排開。這些機車騎士跨坐其上,或飲酒,或聊天。儘管現在是夏夜,但他們仍穿著厚重的皮衣和皮靴。 他們的女人有的乖乖坐在後座,有的則聚在一起聊天。這些女生大概都還在讀高中,但她們卻加入由男性主宰的暴力團體。像狒狒的社會一樣,這些在飛車黨中的女性都受到嚴密控制。也許更糟。她們被推入火坑、拍賣、刺青和燙煙疤,甚至毆打殺害。然而,她們仍選擇留下。如果留在這裡是較好的選擇,那麼,教人真不敢想像她們原本所處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 我向西朝聖羅倫街走去,馬上便看到我要找的對象:兩個妓女正站在街邊,叼著香煙,挑逗招攬嫖客。我認出其中一個是玻瑞蒂,另一個則不確定是誰。 突然間,我有個衝動想馬上回家,遠離這是非之地。萬一我判斷錯怎麼辦?儘管我穿的是T恤、牛仔褲和涼鞋,但誰知道會不會威協到她們?我又從沒做過田野調查。 別想那麼多,布蘭納,你在找藉口。不要胡思亂想,最壞的狀況就是被她們揍一拳。你又不是沒被人打過。 我逕自往她們那裡走去,在她們面前站定。 「嗨。」我的聲音有點顫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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