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骨頭在說話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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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就便有些動物爬進某個地方死掉的味道一樣。」他聳一聳肩,然後看看我,等待我的回應。我相當瞭解他的意思,因為這是我這一行最常接觸的味道。於是我又點點頭。 「那時我想,這味道不是死狗,便是死皖熊。所以就拿起耙撥開樹枝,但那裡的怪味道實在太重了。我敢說,那裡有一堆白骨。」說到這兒,他又聳聳肩。 「嗯,嗯。」我開始覺得不安了。如果這堆白骨是古人的遺賅,不可能會有這股味道。 「所以我就叫吉爾過來幫忙……」他看看那個比較老的男子,等候他答腔,但他卻直盯著地上。「接著,我們就開始挖那附近的落葉堆和垃圾堆,但挖到的骨頭怎麼看都不像狗或皖熊的。」他雙臂環抱胸前,下巴緊縮著。 「怎麼說?」我問。 「太大了。」他說這句話時,舌頭就在一個大齒縫中忽隱忽現,活像一條探頭見光的蟲兒。 「還有什麼嗎?」 「什麼意思?」他問。 「在這些骨頭附近,你們還找到其他東西嗎?」 「有啊。我們就是這樣才覺得不對勁。」他又展開雙手比出一個尺寸說:「我們在垃圾堆附近找到一個這麼大的塑膠袋,還有……」他雙手一攤,聳一聳肩,沒把話說完。 「還有什麼?」我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 「一根通條。」他的語氣急促、困窘又激動。吉爾看了我一眼,他似乎和我一樣,也覺得同伴的反應過於激動。他的眼光已離開地面,開始飄移不定。 「一根什麼?」我想可能聽錯了,又再問一次。 「通條,廁所用的。」他傾著身子,雙手做出握住通條手把的樣子,一上一下地動著,好讓我明白他所指的東西。 這時,吉爾開口說了一句:「真慘……」便又把眼光移回地面。我緊緊注視著他,總覺得不對勁。於是我停止記錄,把記事本合上。 「那裡全很潮濕嗎?」除非必要,否則我實在不想穿上雨鞋和工作服。 「不會。」他說完又看了吉爾一眼,尋求認同。吉爾搖搖頭,但眼光始終沒離開他腳上的污泥。 「好吧,那我們走。」我希望自己能表現得冷靜一卓。 那個紮馬尾的帶路。我們穿過草地,走進了樹林,到達一個像小峽谷一樣的深溝。越往深溝底下,樹木和灌木葉越繁盛茂密。「馬尾」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把樹枝撥開,好讓我和吉爾通過。無數根樹枝和我擦身而過,把我的頭髮都扯亂了。空氣中充滿了爛泥腐葉的濕味,陽光從葉縫中灑進來,在泥地上形成了令人眩目的斑紋圖案。在樹梢林間透下的光束中,只見無數塵埃不停舞動著。飛蟲也出來湊熱鬧,不是在我面前飛來飛去,便是挨近我耳邊作響;有些蟲子更是肆無忌憚地在我腳踩上蠕動著。 當我們走到深溝下面時,已沒有大樹幹擋在面前。馬尾一下去便向右轉,我依然緊跟著他,兩隻手一下打蚊子,一下撥開面前的植物;雙眼則斜盯著在我眼睛旁打轉的那群蟲子,不讓它們直沖入我的眼睛。走了這一段路,我的頭髮全濕了,汗水滑過嘴邊,流至頸子。現在,我已不必在意自己的穿著和髮型了。 不需任何指引,我就知道15裡外有一具屍體。即使空氣中充滿著森林泥土和陽光的氣味,屍體的味道還是無法被掩蓋。絕對錯不了,那是屍臭味。這腐屍的味道不像其他動物的,尤其在午後溫暖的空氣中,味道更是不容置疑。當我一步步接近時,混雜在空氣中的忍臭味越來越濃,甚至壓過了其他所有的味道,就像一隻死亡將至的蟬對生命發出最終最強烈的怨言。終於空氣中所有青苔、泥土和松樹的味道,全給這股惡臭淹沒了。 吉爾停下腳步,往後退到一個相當遠的距離。這味道很濃,他毋需多看一眼就知道是這裡。馬尾則站在十英尺遠的地方,沉默不語地指向一個被樹葉和泥土覆蓋的地方。那上頭圍了一群蒼蠅嗡嗡作響,如同一群搶用自助餐的學生一樣。 一見這景象,我的胃緊縮了一下,腦海裡隱隱閃出個聲音說:「我早料到了。」我感到有點恐懼,我能清楚揣測出屍體斜躺的位置,心中驚恐的程度更加高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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