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一四〇


  「只是覺得太容易了些。我簡單禱告一下,一切的一切便都得到了寬恕。」

  「為什麼那也會使你傷腦筋呢?」

  「因為我做過一些很壞的事,牧師。」

  「我們都做過壞事,但我們的上帝有著無限的愛心。」

  「你沒有做過我所做的事。」

  「把那些事講出來會使你好過些嗎?」

  「是的,不講出來我心裡難以平靜。」

  「那就告訴我吧,薩姆。」

  「我是不是應該回避一下?」亞當問道。薩姆握了握他的膝頭。「不用。」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薩姆,」拉爾夫望著鐵門外面說。

  薩姆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用一種不帶任何色彩的低聲講述。他小心翼翼地把聲音控制在只有亞當和拉爾夫可以聽見的程度。「我殘忍地殺了喬·林肯,我已經說過對此事非常懊悔。」

  拉爾夫一邊聽著一邊自言自語著什麼。他已經開始禱告。

  「我幫助我的兄弟們殺了那兩個謀害我父親的人。坦率地講,我對這件事從來也沒有後悔過。而今,人的生命已經具有了更高的價值,我認識到自己做得不對。在我十五歲或者是十六歲時曾經參與過私刑,我只是那夥暴徒中的一員,即使我當時想阻止那件事的話恐怕也做不到。但我試都沒試,我覺得自己在那件事中是有罪的。」

  薩姆打住了話頭。亞當屏住呼吸,他希望懺悔就此結束。拉爾夫等了又等,終於說道:「完了嗎,薩姆?」

  「沒有,還有一件。」

  亞當閉上了眼睛,強打起精神繼續聽下去。他覺得頭暈目眩,直想嘔吐。

  「還有一次私刑。是個叫克萊托斯的年輕男子,姓什麼記不清了。那是一次三K黨的私刑,我當時十八歲,對那件事我只能講這些了。」

  這個惡夢看來是永無止境了,亞當心想。

  薩姆做了個深呼吸,靜了幾分鐘。拉爾夫在更加緊張地做著禱告。亞當只是在等待著。

  「克雷默家的兩個孩子不是我殺的,」薩姆說,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我本來沒有必要去那裡,也不該捲進那個亂子中。很多年來我一直對自己卷在裡面懊悔不迭。參加三K黨是不對的,更不應該恨所有的人和去安放炸彈。但那兩個孩子的確不是我殺的,我也沒有打算傷害任何人。本來那顆炸彈應該在午夜爆炸,那時附近不會有任何人,我真的以為會是那樣。但炸彈被別的什麼人引爆了,那個人絕不是我。我只是負責望風、開車和打打下手。是另外的人把炸彈爆炸時間重新進行了設置,比我原想的晚了許多。我一直不能確定他是不是故意想殺人,但我懷疑他是的。」

  亞當聽到了他的話,那些話進到了他的腦子裡,他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極度的震驚使他目瞪口呆。

  「我本來有可能阻止那件事的發生,所以我是罪責難逃的。如果裝上炸彈以後我能夠採取一些措施的話,那兩個孩子直到今天還會活在世上,我的手上沾著他們的血,許多年來,我一直為此痛心不已。」

  拉爾夫輕輕把一隻手放到薩姆的後腦勺上。「和我一起禱告吧,薩姆。」薩姆用兩手蒙住眼睛,把胳膊肘放到了膝頭上。

  「你相信耶穌基督是上帝的兒子嗎?你相信他由聖母所生,過著聖潔的生活,卻受到無端的迫害,最後死在十字架上,從而使我們得到永恆的拯救嗎?你相信這些嗎,薩姆?」

  「是的,」他低聲說。

  「你相信他離開了墳墓並升入了天堂嗎?」

  「是的。」

  「你相信由於他的存在,你的一切罪孽都可以獲得寬恕嗎?所有那些壓迫著你心靈的可伯事情已經得到寬恕了。你相信這一切嗎,薩姆?」

  「是的,是的。」

  拉爾夫的手從薩姆頭上拿開並從他的眼角揩去淚水。薩姆一動不動,但他的肩頭在不停地顫抖,亞當把他摟得更緊了。

  蘭迪·杜普雷開始吹起口哨,他吹的是「與主同行」的另一個段落,節拍非常清晰準確,哨音在走廊裡悠揚地回蕩著。

  「牧師,」薩姆挺直了腰板說,「克雷默家的兩個孩子也會在天堂裡嗎?」

  「是的。」

  「可他們是猶太人哪。」

  「所有的孩子都會進入天堂的,薩姆。」

  「我在那裡能見到他們嗎?」

  「不知道。天堂裡有很多事我們都還不瞭解,但聖經向我們保證說所有到了天堂的人都不再會有悲傷。」

  「那太好了,我希望能在那裡見到他們。」

  紐金特上校那明白無誤的聲音打破了寧靜。A排監舍的鐵門嘩啦嘩啦響了一陣後打開了。他昂首闊步地走到距離觀察室五英尺的地方站一下,身後跟著六名警衛。「薩姆,到了進隔離室的時間了,」他說,「現在是十一點整。」

  三個人並肩站了起來。牢門打開後薩姆邁了出去,他向紐金特笑了笑,然後回轉身和牧師握了握手並擁抱了他。「謝謝,」他說道。

  「我愛你,兄弟!」蘭迪·杜普雷從他那不過十英尺外的囚室裡大聲喊道。

  薩姆看了看紐金特問道:「我能跟朋友們道個別嗎?」

  這個要求是不符合獄規的。手冊裡明確規定要將犯人直接由觀察室帶往隔離室,根本沒有提到在監舍裡兜一圈的事。紐金特一時語塞,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沒問題,不過要快些。」

  薩姆向前走了幾步握住了蘭迪從牢門裡伸出來的手,接著他又走到下一個牢門前和哈裡·羅斯·斯科特握手。

  拉爾夫·格裡芬小心翼翼地從警衛們的身旁離開了A排監舍,他找了一個黑暗的角落像孩子般地哭了起來,他不會再見到薩姆了。在觀察室門前,亞當站在離紐金特不遠的地方,兩人都在望著薩姆沿著走廊向前走去,他在每間牢房門前都停一下,小聲地和裡面的獄友說上幾句話。他和J.B.古利特說的時間最長,走廊裡傳來了古利特的哭泣聲。

  然後,他轉過身,毫無懼色地往回走,邊走邊數著自己的步數,還向他的朋友們微笑。他拉住亞當的手。「咱們走吧,」他對紐金特說。

  在A排監舍盡頭安排了一大堆警衛,三個人只能勉強從他們中間擠過去。紐金特在前面開道,薩姆和亞當跟在後面。擁擠的人群使室溫憑添了好幾度,也更增加了空氣的渾濁。很明顯這是在顯示實力,是為了震懾膽敢不聽話的犯人,或者是為了使犯人就範。但對像薩姆這樣弱不禁風的老人再來這套卻顯得有些蠢不可及。

  從一間牢房到另一間只不過有二十英尺的距離,幾秒鐘的時間就可以走到,亞當每走一步都感到無比的痛苦。他們穿過由荷槍實彈的警衛們構成的人牆和那扇沉重的鐵門走進一個小小的房問。對面牆上的一扇門緊關著,那扇門通往毒氣室。

  屋裡已經專門放好了一張臨時簡易床,亞當和薩姆坐到上面。紐金特關好門並蹲在他們兩人面前,屋裡只剩了他們三人,亞當又一次把胳膊搭到薩姆的肩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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