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八二


  兩年後的一九八七年五月三日,地區法院駁回了有關減刑的全部請求,泰納又上訴到新奧爾良第五巡迴法院,該法院很快便確認了其下級法院的否決。一九八八年三月二十日,泰納向第五巡迴法院提出複審的請求,又一次遭到駁回。一九八八年九月三日,泰納和古德曼再次作了艱苦努力,向最高法院請求訴狀移送令。一周後,薩姆寫了他給古德曼和泰納一系列信件中的第一封,揚言要炒他們的魷魚。

  由於最高法院同意了對佛羅里達一樁案件進行調案複審,泰納抗辯道該案提出的爭點與薩姆的非常相近,而且最高法院已經同意了全國各地十數起同類案件的緩期執行死刑的請求。他的這一抗辯大獲成功,最高法院參照該案於一九八九年五月四日同意了對薩姆的最後一次緩期執行死刑。

  最高法院對佛羅里達一案的審理和辯論一再延期,在此期間薩姆一案未曾提出過任何新的申訴,而薩姆卻開始了自己擺脫庫貝法律事務所的努力。他親自提出了幾次搞得很不成樣子的請求,很快遭到駁回。不過,他卻成功地得到了由第五巡迴法院下達的一紙命令,有效地終止了他的代理律師們所進行的此項義務法律幫助計劃。一九九〇年六月二十九日,第五巡迴法院允許他自我代理,同時加納·古德曼也停止了他為薩姆·凱霍爾進行的上訴活動,但停止的時間並不是很長。

  一九九〇年七月九日,最高法院取消了對薩姆死刑的緩期執行。當年的七月十日,第五巡迴法院也停止了對薩姆死刑的緩期執行,同一天,密西西比州高級法院將死刑執行時間確定為八月八日,也就是四周以後。

  上訴之戰歷時九年,薩姆的人生終於只剩下了十六天的時間。

  二十九

  死囚牢房在平靜的氣氛中捱到了中午。各式各樣吱嘎作響的風扇在一間間狹小囚室的屋頂上嗡嗡地轉動,徒勞地攪動著正午時分越來越凝滯的空氣。

  早間電視新聞充斥了關於薩姆已經輸掉最新一輪上訴的激動人心的消息。斯萊特裡的決定在全州範圍內被大肆宣揚,似乎薩姆一案這次真的要蓋棺定論了。傑克遜市一家電視臺的倒計時在繼續進行,時間只剩下十六天了。在薩姆那張舊照片的下面印著一行粗粗的黑體字,十六天!化妝有術而對法律一竅不通的記者們瞪著目光炯炯的雙眼在攝像機前滔滔不絕地作著毫無顧忌的預測:「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薩姆·凱霍爾在法律意義上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許多人都堅信他的死刑一定會在八月八日如期進行。」接下來是體育節目和天氣預報。

  死囚牢房裡卻聽不到多少議論,也沒人大喊大叫,囚室之間傳遞紙條的也少了。一次死刑已經迫在眉睫。

  帕克警官在A排監舍內踱來踱去,臉上露出笑意。以往他每天面對的不是抱怨就是牢騷,而眼下卻一反常態。死囚犯們現在關心的是他們的律師和上訴的事。在過去兩周裡,犯人們最經常提出的要求就是給自己的律師打電話。

  帕克並不希望再次執行死刑,但他的確很喜歡這種寧靜。同時他也知道這種寧靜是暫時的,如果薩姆明天又得到了緩期,牢房裡馬上又會亂成一鍋粥。

  他在薩姆的囚室門前停下腳步。「該放風了,薩姆。」

  薩姆正在自己的床上坐著,像往常一樣邊打字邊吸煙。「幾點了?」他問道,說著把打字機推到一邊站起身來。

  「十一點。」

  薩姆轉過身去背對著帕克,同時把雙手從門上的開口裡伸出去。帕克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兩隻手腕銬在一起。「一個人嗎?」他問。

  薩姆倒背著手轉過身子。「不,亨肖也想去。」

  「我會去帶他,」帕克說著沖薩姆點點頭,然後又朝著走廊的盡頭點點頭。這時牢門已經打開,薩姆跟在他身後,經過一間又一間囚室向前走著。各囚室裡的犯人此時都倚在各自的鐵柵欄門上,手臂搭拉在門外,神情專注地望著從他們面前走過的薩姆。

  兩人又經過幾間囚室往前走了一段後,帕克打開了一扇沒刷油漆的鐵門。這扇門通往牢房的外面,陽光從門口照射進來,此時是薩姆在放風期間最討厭的一刻。他來到外面的草地上,緊閉著雙眼等帕克給他開手銬,然後他慢慢把兩眼睜開,逐漸適應著那刺眼的陽光。

  帕克又默默地走回牢房,薩姆站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鐘沒動地方,炫目的陽光刺得他腦袋突突作痛。他對炎熱的天氣倒並沒有感到不適,因為裡面也是一樣的熱,但每次剛從牢裡出來時他的頭都會被激光束般的陽光弄得像要炸開似地疼痛。買一副帕克戴的那種太陽鏡當然不在話下,只是那樣做過於敏感,太陽鏡不在死囚犯可以擁有的物品之列。

  他步履有些蹣跚地走在修剪過的草地上,目光投向圍牆外面的棉田。這片放風的場地只不過是一塊被圍起來的髒兮兮的草地,裡面放著兩隻木制長凳和一個非洲人玩的那種籃圈,這裡的警衛和囚犯們都稱其為牛欄。薩姆曾經仔細丈量過這塊地方不下幾千次,而且將他的丈量結果同其他囚犯作過比較。這個院子有五十一英尺長,三十六英尺寬,圍牆高度為十英尺,上面還有八英尺高的鐵絲網。圍牆的外面是一片草地,再往遠處一百英尺便是主圍牆,由崗樓上的衛兵把守著。

  薩姆順著圍牆一直往前走,到頭後又轉身九十度繼續他那習慣性的動作,邊走邊數著步數。五十一英尺乘三十六英尺。他的四室為六英尺乘九英尺,法律圖書室為十八英尺乘十五英尺。會客室中囚犯待的一側為六英尺乘三十英尺,曾經有人告訴他毒氣室為十五英尺乘十二英尺,而毒氣問本身只是一個四英尺見方的正方形空問。

  在被監禁的頭一年裡,他還曾沿著院子的四周小跑過,以便能夠出出汗和使心臟受到鍛煉。他也曾向藍圖裡投過籃球,由於一連幾天都沒有投中一個,以後就放棄了。後來,他終於停止了一切鍛煉活動,只是利用這段時間來享受囚室外的自由。有那麼一段時間,他養成了站在圍牆邊上向外張望的習慣,他的目光越過綠地投向遠方的樹林,那裡有他幻想中的各種各樣的事情:自由、高速公路、垂釣、美食,偶爾也會想到性。他似乎能看到他那個位於福特縣的小農場就夾在不遠處的兩片樹林之中。他幻想著自己在巴西或阿根廷或其他的什麼逍遙自在的地方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

  接下來他會止住遐想。他的目光呆呆地注視著圍牆外面,好像會出現奇跡把他從這裡帶走。他幾乎總是獨自一人邊踱步邊抽煙,他最劇烈的活動就是下跳棋。

  牢門又一次打開,漢克·亨肖從裡面走了出來。帕克給他取下手銬時,他的眼睛用力眯起看著地面。待手銬取下他馬上揉了揉手腕,然後又伸了伸腰和腿。帕克走到一個長凳前把一隻舊棋盤子放在上面。

  兩個獄友注視著帕克,一直目送他離開。然後他們來到長凳前跨騎在棋盒兩側各自應坐的位置上。亨肖數著棋子,薩姆小心翼翼地把棋盤在長凳上擺放好。

  「該我執紅子了,」薩姆說。

  「你上次就是執紅,」亨肖盯著他說。

  「我上次執黑。」

  「不對,上次我執黑。這回該我執紅。」

  「你瞧,漢克,我只有十六天活頭了,我說執紅就應該執紅。」

  亨肖聳聳肩讓了步,兩人小心謹慎地把棋子擺好。

  「恐怕你還想先走吧,」亨肖說。

  「那還用說,」薩姆邊說邊將一隻棋子移到一個空格裡,兩人的比賽就此開始。正午的陽光照耀著四周的土地,他們身上的紅色囚衣很快便貼在了身子上。兩人穿的都是橡膠拖鞋,沒有穿襪子。

  漢克·亨肖今年四十一歲,已經在死監裡蹲了七年,但至今還是沒有指望進毒氣室。由於在審判中出了兩個很要命的差錯,沒准亨肖會很體面地得到平反並走出死監。

  「昨天的消息可不大好,」薩姆正在琢磨下一著棋時漢克·亨肖說。

  「是啊,是有些不妙,你說呢?」

  「的確,你的律師怎麼講?」兩人在說話時目光都沒有離開棋盤。

  「他說只要我們努力就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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