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八〇


  他把鞋盒子重新放回原處,又把伏特加酒瓶扔回垃圾桶,然後他很快地穿好衣服離開了公寓。他向門衛問了莉的去向,根據記事簿上的記載,她是在八點十分出去的,差不多已經有兩個小時了。

  芝加哥庫貝法律事務所的律師們在周日到辦公室工作已養成習慣,但孟菲斯分部的人們卻對這種做法頗有微詞。辦公室裡只有亞當一個人,但他還是把門鎖上。他拿出聯邦政府制定的人身保護法,很快便沉浸在撲朔迷離的法律大地之中了。

  不過,他很難使自己精力集中,一直是時斷時續。他心裡掛念著莉,也忘不掉對薩姆的痛恨。下一次在死牢隔著金屬隔板與他見面將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可能就在明天吧。他是那樣的虛弱、蒼白、皺紋密佈,無論怎樣講都應該得到他人的一點同情。他們的最後一次談話說的是埃迪,談話結束後薩姆要他以後別再談家裡的事,他目前的心事已經夠多,讓一個死囚去面對自己過去所犯的罪孽畢竟不是件很公平的事。

  亞當不是個傳記作家,也不是研究家族史的學者。他不曾受到過社會學和精神分析學方面的訓練,而且,可以坦白地講,他眼下很不情願深究凱霍爾家族那神秘的過去。他只是名律師,而且是個新手,但他畢竟是一名辯護律師,他的當事人需要他。

  現在是履行法律職責的時候,還是把家族史放一放吧。

  十一點半時,他給莉撥了電話,只聽到振鈴聲卻沒有人接。他在錄音電話上留了言,告訴她自己所在的位置並請她回電話。在一點鐘和兩點鐘時,他又撥了兩次,仍然沒人接。當他正在準備一份訴狀時電話鈴響了起來。

  話筒裡傳來的並非莉的悅耳聲音,而是F.弗林·斯萊特裡法官大人那急促的語調。「是的,霍爾先生,我是斯萊特裡法官。我認真考慮了這件案子,我將駁回所有減刑的請求,包括你提出的緩期執行死刑的請求,」他顯得有點洋洋自得地說,「原因很多,不過,我們現在不細談,我的秘書會馬上通過傳真把我的意見告訴你,你很快就會收到。」

  「好的,先生,」亞當說。

  「你需要儘快提出上訴,最好明天一早就辦。」

  「我正在起草訴狀,大人,實際上已經差不多要寫完了。」

  「很好,這麼說,你已經估計到了。」

  「是的,先生。星期二從你辦公室出來我就開始準備上訴了。」亞當真想給他幾句厲害的,他畢竟是遠在二百英里以外。但他終歸是聯邦法官,亞當很清楚,沒准哪一天,他還會需要這位大人。

  「祝你好運,霍爾先生,」斯萊特裡說完掛上了電話。

  亞當圍著桌子繞了不下十來圈,然後,他注視著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下面市場的頂棚上。他默默地詛咒著那些聯邦法官們,尤其是斯萊特裡。接下來他重新回到電腦前凝視著屏幕繼續找他的靈感。

  他不停地敲著、讀著、斟酌著,一會兒打印,一會兒又望著窗外,幻想著能有奇跡出現,一直到天色黑了下來。他就在這半夢半醒之中打發掉了好幾個小時,而他之所以要工作到八點的緣由之一卻是希望莉有足夠的時間回到公寓去。

  家裡還是不見她的影子,門衛說她根本就不曾回來過。錄音電話裡沒有留言,當然他自己的除外。他用微波爐爆了些玉米花權充晚飯,又看了兩部電影錄像帶。他從心裡不願意給費爾普斯·布思打電話,一想到要那樣做就幾乎打冷戰。

  他想睡在書房的沙發上,以便在她回來時能夠聽到動靜,但看完第二部片子後,他還是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裡關上門睡了。

  二十八

  儘管莉拖了很久才對她昨天的失蹤作了解釋,但她的解釋還算是可信的。她說自己一整天都在醫院裡,邊說邊在廚房裡轉來轉去,她和奧伯恩之家的一個孩子在一起。那個可憐的小姑娘只有十三歲,剛剛生下第一個孩子不久,而且以後當然還會再生,孩子早產了一個月。她的母親關在監獄裡,姨媽出去販毒還沒回來,她無處可去。在十分困難的分娩過程中,莉自始至終握著她的手。這女孩的情況還算好,嬰兒也不錯,於是,在孟菲斯的貧民區裡就又多了一個沒人要的小生命。

  莉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睛又紅又腫。她說自己昨晚一點以後才到家,本想早些打個電話,可她們在預產室幹了整整六個小時,又在產房幹了兩個小時。聖彼得慈善醫院就像是個動物園,特別是婦產科,實在沒辦法,她根本沒時間打電話。

  亞當穿著睡衣坐在餐桌旁喝著咖啡,看著報紙,一邊聽她說著。他並不曾提出要她解釋,所以盡可能做出一副對她不是很介意的神態。她一刻不停地做著早飯:煎雞蛋和罐裝餅乾。她一邊說,一邊做,極力使自己在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極力避免接觸他的目光。

  「這孩子叫什麼名字?」他很認真地問道,似乎他對莉講的事非常感興趣。

  「噢,娜塔莎。娜塔莎·珀金斯。」

  「她只有十三歲嗎?」

  「是的,她母親二十九歲。你能相信嗎?一個二十九歲的祖母。」

  亞當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他正巧在看《孟菲斯報》的記事版,該版記錄著當地的一些要事:結婚證書、離婚申請、出生、逮捕、死亡。他在昨天的出生一欄裡尋找著,做出一副核對比賽分數的神情,但並沒有發現一個名叫娜塔莎·珀金斯的新近成為母親的人。

  莉費了好大勁才忙完了她的罐裝餅乾。她把餅乾和雞蛋盛在一隻圓盤子裡,然後坐在離亞當盡可能遠的桌子的另一頭。「胃口好,」她勉強擠出個笑臉用法語打趣說。其實她做飯的樣子已經夠滑稽的了。

  亞當像沒事似地笑了笑。這時他們的確需要幽默,但兩個人的腦子卻都不聽他們使喚。「小熊隊又輸了,」他吃了口雞蛋後掃了一眼折起的報紙說。

  「小熊隊經常輸,是不是?」

  「並非經常輸。你看棒球嗎?」

  「我討厭棒球。費爾普斯搞得我對男人們喜歡的所有體育項目都討厭起來。」

  亞當笑笑又埋頭看報紙。兩人有好一會兒沒說話,只是吃著各自的飯,屋裡的氣氛越來越凝重。莉按下遙控器打開了餐櫃上的電視機來製造一些聲音。兩人突然都對天氣產生了興趣,天氣仍然炎熱而乾燥。她漫不經心地對付著她的早餐,小口小口地吃著煎了一面的餅乾,一邊把雞蛋在盤子裡轉來轉去。亞當估計她此時根本就沒有一點食欲。

  他很快把飯吃完,然後起身把盤子拿到廚房的洗滌槽去。回來後他坐下繼續看他的報紙,而她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電視機或別的任何地方,只要能使她避免看她的侄子。

  「今天我可能去見薩姆,」他說,「已經有一周沒去看他了。」

  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中部的什麼地方。「真希望我們上週六沒去克蘭頓,」她說。

  「我知道。」

  「那不是個好主意。」

  「對不起,莉,是我堅持要去的,的確不太合適。我還強求過很多事,可能我做得有些不妥。」

  「那樣做不公平——」

  「我知道不公平。現在我明白了,那並非只是去瞭解一下家族史。」

  「那樣對他不公平,亞當。他只有兩周的時間了,再讓他面對這些是件很殘酷的事。」

  「你說得對。讓你重溫那些事也不是很妥當。」

  「我會好起來的,」她說,似乎她目前的狀況真的不好,但以後可能會好起來。

  「對不起,莉,真的很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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