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超級說客 | 上頁 下頁
二七


  「我們將要求保險公司賠個幾百萬。」我誇張地說,而她顯然是上鉤了。我不認為在這個受盡折磨的女人身上還有貪婪的個性。她曾經有過的關於美好生活的夢想,不知多少年前早已經破滅了。但是,狠狠地把大利保險公司敲一下,讓他們受點兒罪,這一想法卻很對她的胃口。

  「你拿三分之一?」

  「我並不指望賠償費真會有幾百萬。但不管是多是少,我都只取三分之一。而且,是在付清了唐尼·雷的醫療費之後餘額的三分之一。所以,你不會有任何損失。」

  她的左手在桌子上猛地一拍。「那就幹!你拿多少咱不在乎,咱就是要幹。咱現在就幹呢,還是明天?」

  我的口袋裡有一份折疊得齊齊整整的律師業務合同,是我從圖書館一本表格簿裡取來的。此刻,我本應把它亮出來,讓她簽上大名,但我卻無法讓自己這麼幹。就職業道德而言,我在通過律師資格考試、獲得開業執照之前,我不能簽署任何接受委託的協定。我想,多特是不會說話不算數的。

  我像一個真正的律師那樣,開始不斷地看表。「我得回去工作了。」我說。

  「不想看看唐尼·雷啦?」

  「下次吧。」

  「咱不怪你。只剩下皮包骨啦。」

  「我過幾天再來,可以多呆一會兒。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談,而且我還得問他幾個問題。」

  「抓緊點,好嗎?」

  我們又扯了幾分鐘,聊著柏樹花園和那裡的喜慶活動。她和巴迪一周去一次,假如當天她能讓他上午不喝醉的話。這是他們夫婦倆一齊外出的唯一時機。

  她還想談下去,而我卻想走人。她陪我走到門外,仔細瞧了瞧我那輛破舊而又肮髒的豐田,嘰裡哈嚕地咒駡著進口貨,特別是那些日本的產品,間或朝那兩條德國種短毛獵犬發出大聲的訓斥。

  她站在信箱邊,抽著煙,目送著我的車在遠處消失。

  儘管剛剛申請破產,我卻照樣胡亂花錢。我化了8美元,買了一盆天竺葵,準備送給包娣小姐。她喜歡鮮花,這她說過的;而且十分孤獨,那是當然的。所以我想給她送盆鮮花,是一種很好的表示。給這位老人的生活裡增加一縷陽光罷了。

  我到達那兒的時間不早也不晚,她正趴在屋子旁邊的花圃裡。花圃旁邊就是車道,通向後院四面不靠的汽車庫。車道兩側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花草、灌木藤蔓和裝飾用的幼樹。和她同年齡的大樹的濃蔭遮蓋著屋後的草坪。在磚砌的後院裡,花棚開滿了燦爛奪目、五顏六色的鮮花。

  在我向她獻上那小小的禮物時,她結結實實地擁抱了我。她扯掉手套,隨便朝花叢裡一扔,把我領到屋子後面。她剛好有個地方可以安置我送的天竺葵。明兒一早她就把它栽上。你想不想喝杯咖啡?

  「喝點兒水就成,」我說。她那淡而無味的速溶咖啡的美妙滋味,我還記憶猶新呢。她一邊拍打著圍裙上的泥土,一邊讓我在露天平臺一張裝飾華麗的椅子上坐下。

  「冰水?」她問。能讓我喝上一杯,顯然使她高興萬分。

  「好的。」我說。她蹦蹦跳跳地跨進門,朝廚房走去。後院裡的花草樹木雖然生長得過於興旺,但院子很大,屋子與茂密灌木樹籬之間的距離,至少有50碼之遙,因而反倒給人一種奇特的勻稱感。穿過樹叢,我可以看見遠處的屋頂。院子裡有幾塊小小的花壇,各種各樣的花競相開放,顯然是她或別的什麼人不惜精力精心養護的結果。籬邊磚砌的平臺上有一個噴泉,但卻沒有噴水。在兩棵樹之間,掛著一張舊吊床,撕破了的帆布和吊繩在微風中轉動。草坪裡沒有雜草,但卻急需修剪。

  車庫引起了我的注意。它關著的兩扇門,可以向上收起。車庫一側是一個窗戶封著的儲藏室,儲藏室上面有一個小小的套房,一架木板樓梯彎彎曲曲繞過轉角,通到套房的後部。套房有兩扇很大的窗戶面對正屋,其中一扇的玻璃已破。蜿蜒而上的常春藤正侵蝕著外牆,並將奮力穿過破裂的窗戶進入室內。

  這個地方給我一種古怪的感覺。

  包娣小姐拿著兩杯冰水,跨過落地窗,一顛一顛地跑到我面前。「你覺得我的花園怎麼樣?」她在我身邊坐下後問道。

  「很漂亮,包娣小姐。真寧靜!」

  「它是我的生命嘛!」她豪放地揮舞著雙手。杯中的水濺到我的腳上,她卻一點也沒有察覺。「我把時間全化在這裡了。我可愛它呢。」

  「確實很美。所有的活你一個人幹?」

  「哦,大部分。我雇了一個小夥子割草,每週割一次,30美元。這麼貴你信嗎?從前5美元就成啦。」她咕嘟一聲喝了一口水,咂咂嘴。

  「那上面是不是有個套房?」我指著車庫上面問道。

  「從前是。我的一個孫子在那兒住過一陣子。我把它整修了一下,加了一個洗手間,一個小廚房,弄得漂漂亮亮的挺不壞。他當時在孟菲斯州大學念書。」

  「他住了多久?」

  「不久。我實在不想再談起他。」

  這個孫子,一定是那幾個名字從她遺囑裡勾銷掉的兒孫中的一個。

  在你化了許多時間敲開一個又一個律師事務所的大門,乞求一份工作,而又屢屢遭受到那些厲聲粗氣的女秘書的白眼之後,你就會拋開一切顧忌。你的臉皮就會變得越來越厚。你被人拒絕就會毫不在意,因為你很快就會明白:即使再糟糕,也不過是聽對方說一個「不」字而已。

  「我揣摸,你大概現在不會樂意把它出租吧?」我大膽地問,沒有絲毫的遲疑,更不擔心被她拒絕。

  她手中的杯子正舉到半空,這時她盯著那套小屋,仿佛剛剛才發現它。「租給誰?」她問。

  「我很樂意住在這兒。這地方很迷人,而且一定十分安靜。」

  「像死一般的靜。」

  「不過,我並不想久住。你知道,等開始工作,我就抬腳走路。」

  「租給你,魯迪?」她不信地問。

  「我喜歡這兒,」我半真半假地笑著說。「這裡對我非常合適。我單身一人,不喜歡吵吵鬧鬧,也付不起太貴的房租。這裡對我太適合啦。」

  「你能付多少?」她直截了當地問,突然變得很像一個律師,正在盤問破了產的委託人。

  我猝不及防。「哦,我不知道。你是房東,該你告訴我房租是多少嘛。」

  她轉過頭,激動地望著樹叢。「400,不,一個月300美元如何?」

  包娣小姐以前顯然沒有當過房東,所以才這樣漫天要價。幸運的是,她沒有一上來就開出每月800美元。「我想最好先看一下房子再說。」我謹慎地說。

  她站了起來。「房子不怎麼好,你知道,做了10年的儲藏室。不過可以修好,主要是水暖管道,我猜。」她拉著我的手,走過草坪。「我們得把水管接通。暖氣和通風的情況,還不清楚。裡面家具有是有幾樣,但是不多。舊家具都給我扔掉啦。」

  她踏上嘎吱嘎吱作響的樓梯。「你需要家具嗎?」

  「要得不多。」樓梯的扶手搖搖晃晃,整座房屋似乎都在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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