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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二〇〇一年一月,我已經開始倒數計時,期待休假回家跟莎文娜見面的日子。暑假排在六月,離上次休假還不滿一年。早上起床,我會告訴自己,還有三百六十天、三百五十九天、五十八天就可以退伍;還有一百七十八、七十七、七十六天就可以見到莎文娜……這感覺非常真實,讓我夢想著回到北卡的未來。不過反過來說,時間似乎在數饅頭的過程中變得更慢。這不就是很想要某個東西的心情?讓我想到小時候,等待暑假到來時總覺得日子變得漫長。如果沒有莎文娜的信,我想只會更難熬。

  爸也寫信給我,不過不像莎文娜那麼頻繁,爸有自己一月一信的頻率。不過讓我意外的是信的長度,現在的信比以前多了兩三倍,多出來的頁數都是在講錢幣的事。有空的時候我會去計算器中心上網搜尋特定錢幣的訊息,瞭解歷史背景,然後在信裡一五一十記錄。我發誓,頭一次這樣做的時候,我在爸的回信上看到眼淚的痕跡。嗯,這樣說吧,我知道那應該只是我的想像,因為爸從沒提過我做的事,不過我寧可相信他讀這些信息的時候,就像讀《灰頁》一樣認真。

  到了二月,我加入其他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軍隊進行軍事演習,就是那種「假裝身在一九四四年戰場」的演習,在德國鄉間碰上坦克車隊大舉進攻。如果你問我,我是覺得沒什麼意義。那種戰爭早就已經過時了,就像西班牙船隊發射短程加農炮,或是美國騎兵隊馬上馳援,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上級完全不提誰應該是假想敵,不過我們都知道是俄國人,這就更荒謬,畢竟俄國現在應該是盟友,而不是敵人。

  即使不是這樣,現在俄國的坦克數量也沒以前多,就算他們真得在西伯利亞某處的兵工廠製造坦克車好了,現在對付坦克車的戰術也應該是空襲,或是步兵團的裝甲機械師,而不是步兵了。不過我懂什麼?對吧?而且這次演習的天氣爛透了,演習剛開始,就有強烈冷鋒從極圈南下,真是冷到破紀錄,又是雪、又是凍雨,還有冰雹,加上將近九十公里的風速,讓我想到拿破崙的軍隊從莫斯科敗戰撤軍的慘況。

  天氣冷到我眉毛結霜,呼吸疼痛;一不小心,手指還會黏在槍管上。一旦手指凍在槍管上,要拔開真的是痛不欲生,我的指尖就這樣損失了好幾塊皮。不過後來學乖了,在結凍泥地上行軍的時候,我總是包住臉、儘量把手放在槍托上,試著在假裝對抗敵軍的時候,不要凍成雕像。

  這樣持續了十天。隊上弟兄一半凍傷、另一半失溫。等演習結束回到基地,我這一小隊只剩下三四個人,其他全進了醫院,連我也不例外。整個演習大概是我從軍以來幹過最荒謬愚蠢的事。這可算得上不同凡響,畢竟我為山姆大叔和第一步兵師幹過的蠢事數不清。到後來,指揮官親自到每個病房,誇讚大家成功達成任務。我實在很想跟他說,學習現代戰略技巧應該更有意義,或者至少演習之前要記得看氣象。不過我最後只是行軍禮響應他的誇獎而已。

  後來幾個月,我都在基地裡無所事事。當然三不五時會有武器或導航訓練課,有時候我也會跟大夥進城喝啤酒,不過我多半是花時間練舉重、跑步,或在拳擊場上狠狠修理東尼。

  演習的災難過後,德國的春天不像我想的這麼糟,雪融了以後開始開花,天氣也變暖了。當然,不是真的多暖和,不過溫度總是在冰點以上,也就夠我們大夥穿上短褲,在外面玩飛盤或打壘球。等六月終於到了,我發現自己焦慮地等著回北卡。這時候莎文娜已經畢業了,正在暑修準備攻讀碩士,所以我計劃跑一趟教堂丘,這樣我們就有美好的兩個星期可以在一起;我回維明頓看爸爸,莎文娜也計劃跟我一起去。我發現自己既緊張又興奮,還有點怕。

  對,我們是常常通信、講電話;是,第一次滿月的晚上,我真的走出去看月圓,莎文娜在信裡告訴我她也這樣做。不過距離上次見面將近一年,我實在不知道最後面對面時,她會有什麼反應。下飛機那一刻就沖過來抱住我?還是比較拘謹,只是在我臉上親一下?我們是會輕鬆進入對話,還是彆扭地閒扯天氣?我不知道,夜裡我躺在床上,想像一千個不同的畫面。

  東尼知道我的心情,不過也知道最好不要大肆張揚。快到休假的某一天,他走過來拍我一下。「快見到她了吧,準備好沒?」

  「大概吧。」

  他欠揍地笑。「回家路上不要忘了買幾瓶龍舌蘭。」

  我扮了個鬼臉,東尼大笑。

  「不要緊張,一切都會很順利。老兄,這小妞很愛你。就看在你有多愛她的份上,她不愛你都不行。」

  §第十三章

  二〇〇一年六月,准假之後我馬上飛回家,從法蘭克福飛紐約,再到洛裡。飛到的時候是星期五晚上,莎文娜答應要來機場接我,再一起去樂諾瓦拜訪她的父母。這是出發前一天才給我的驚喜。我得說對於見父母我完全沒意見,也相信莎文娜的爸媽一定是很好的人,不過如果我能決定,還是寧願先跟莎文娜相處幾天再去。如果有她爸媽在身邊,很難真有時間好好廝守。

  雖然我們還沒有肉體關係,就我對莎文娜的瞭解,我們大概也不會有,當然我還是希望有那一天。我是說,就算只是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如果我們在外面混到三更半夜,她父母會怎麼想?雖然莎文娜已經是大人了,可是爸媽想到小孩,總是多少會擔心。我非常確定莎文娜的爸媽一定會有話說,如果你瞭解我的意思,莎文娜永遠都是他們心中的寶貝女兒。

  不過莎文娜的解釋的確有道理。我有兩個禮拜的休假,如果計劃在第二個週末回家看老爸,那就要在第一個週末跟她爸媽見面。況且,莎文娜對帶我回家這件事非常興奮,除了告訴她我一樣很期待以外,好像也不能說什麼。不過我還是納悶究竟能不能牽她的手,也懷疑自己能不能說服她繞道回樂諾瓦,先去一些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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