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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非常好,先生。」

  過了幾分鐘,我們要的酒和第一道菜,一種用熏娃魚製作的開胃菜端上來了。我的杯子裡倒上了酒,我用電影裡的學來的方式抿了一小口,然後對男招待點了點頭。他在我們的酒杯中又添上了酒,之後便留下我們自己就餐了。

  我的目光越過餐桌注視著簡。這是我們兩人這個星期以來第一次一起吃飯。有許多合理的原因——她得去看她的媽媽,我得去西爾斯檢查一下我的刹車;她得去圖書館學習,不過,真正的原因是我們在互相避開對方。現在我看著她,我意識到我不知道對她說什麼好。任何話題都會顯得十分勉強和尷尬。我們曾經擁有的和諧、自然的關係似乎已經不翼而飛了。以前輕鬆而信口開河的談話現在變得異常艱難、忸怩和不自然。我知道,我跟她正在日益疏遠起來,就像我跟所有人那樣。

  簡往餐廳周圍看了看,「這個地方很不錯。」她說。

  「是的,不錯,」我同意她的看法,「真的很不錯。」我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再也想不出該說什麼好了,因此便又重複了一遍,「真的很不錯。」

  這裡的服務真叫絕。我們餐桌的男招待無形地分成了兩班,他們並沒有走來走去,使我們感到任何不舒服。每當一道菜用完之後,便會有一名招待無聲無息地、敏捷地拿走空盤,換上下一道菜。

  簡吃完沙拉之後喝光了杯裡的酒。我向她的杯子裡添了一些,「我跟你講過博比。特塞登的母親嗎?」她說。我搖了搖頭,她便開始講述今天下午在日托中心同一位過度保護孩子的家長發生的激烈爭執。

  我聽著她說話。也許誰也沒有錯,我想。也許一切只是發生在我的頭腦中。簡的舉止讓我感到一切都很正常,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也許我們之間日益疏遠的感覺只是出自於我的想像。

  不。

  真有事情發生。我們之間真的有問題了。以前我們總是共同分擔各自遇到的麻煩,共同討論學校和工作單位的困擾。我在日托中心從來沒有見過她的同事,但是她總是不停地講給我聽,在我面前展現出一副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我知道他們的名字,我關心她的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

  但是當她向我複述今天所遭到的不公正待遇之系列政事時,我發現我的頭腦在開小差。

  我不關心她今天的時間是怎麼度過的。

  我的心裡已經容不下她了。我已經聽不進去她的聲音了。

  以前我們一直保持著均衡的、現代化的關係,我總是把她的工作、事業、社交看成跟我自己的一樣重要。這決不是表面文章,我也不是出於責任感而強迫自己,而是誠心誠意地感覺到我需要這樣做。她的生命跟我的生命一樣重要。我們兩個人是平等的。

  但是現在我再也沒有那種感覺了。

  活見鬼,她的問題跟我的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她在嘮叨有關孩子們的問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真令我煩惱,而且它很快變成了憤怒。我沒有告訴她我遭到了所有人的冷落,告訴她我發現自己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平庸之輩……這豈不怪異,但是,該死,她早就應該注意到我出事兒了,她應該問問我的事情。她應該試著跟我談一談,找一找是什麼東西在困擾我,使我振奮起來。她不應該裝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這些家長既然把孩子們委託給我們日托中心,」她正在嘮嘮叨叨地說著,「他們就不該試圖告訴我們應該怎樣——」

  「我不關心這個。」我說。

  她眨了眨眼,「什麼?」

  「我不關心你那該死的日托中心。」

  她的嘴緊緊地閉上了,抿成了一條線。她點了點頭,好像這正是她所期望的,「一切終於開始了,」她說,「現在真相終於大白了。」

  「聽我說,我們應該好好地享受晚餐。」

  「在這一切發生之後嗎?」

  「在什麼發生之後?難道我們就不能一起享受這美妙的晚餐和兩人相伴的夜晚嗎?」

  「你想在沉默中享受這一切嗎?這就是你想說的嗎?」

  「聽我說——」

  「不,你聽我說。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最近到底出什麼事了——」

  「你為什麼不試著問一問我?」

  「如果我覺得這樣做有用的話,我早就問了。可是過去幾個月以來,你一直生活在你自己的世界裡。你只是坐在那裡消磨掉所有的時光,一句話也不跟我說,什麼事情也不做,把我排斥在你的生活之外——…」

  「我的生活之外?」

  「我們最後一次做愛是哪一天?」她注視著我,「你最後一次想要我是在什麼時候?」

  我掃視著餐廳,感到有些難為情,「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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