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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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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有在歐文市真正開過車。我開車去聖地亞哥時曾經途經歐文市,去海濱時從它的邊界經過。但是我從來沒有真正在大街上開過車,我不熟悉這裡的環境。當我向南部的埃默裡方向開去時,我為城市的單色調和相似性感到了吃驚。我開了好幾英里,卻沒有遇到一家商店和加油站,也沒有看到任何類型的購物中心,只看見漫長的、綿延不斷的棕色磚牆後面那一排排一模一樣的棕褐色的兩層小樓。我經過了4個紅綠燈,在第5個路口轉彎。沒有看到一個熟悉的街道名稱,我繼續轉彎,向右、向左,接著向右、向左,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加油站,或者至少找到一家零售商店,以便打聽加油站的位置。但是我只看到矗立在每條大街兩側的棕色磚牆,我好像進入了一座迷宮般的科學幻想城。我開始擔心起來了,因為儀錶盤上的指針已經掉到了最後一檔,即使如此我心裡仍然感到十分激動。這裡的許多東西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歐文市是一個計劃性的社會:它分為商業區、居住區、農業區等幾個不同的社區,很顯然,商店和加油站一定是在某個特定的地區內。這個發現真讓我著迷。儘管我十分擔心汽油會用光,但在這裡我莫名其妙地感覺到心情十分舒暢。整齊劃一的、迷宮似的街道和建築模式簡直令我發狂,在我看來這幾乎是個奇跡。 我終於找到了阿庫加油站,它位於路角的一個十分隱蔽的建築中,這棟建築和大街兩側那些棕色的磚牆塗著同樣的顏色,因此具有很大的欺騙性。我加滿了汽油,向工作人員打聽返回埃默裡該怎麼走。他的解釋簡單得令人驚訝:實際上不像我原來所想像的那樣,我所在的位置其實離公司並不很遠。我謝了他,掉轉車頭回去。 我回到了辦公室。由於午間做了一次短途旅行,我感到輕鬆了許多,也快樂了許多。 我對自己發誓,要利用更多的午餐時間來熟悉歐文市。 時間在慢慢過去。 我的工作枯燥乏味到使人麻木不仁的地步,後來當我瞭解到所有的工作實際上都毫無意義之後,情況便變得愈加糟糕起來。從我的觀察來看,自動化界面公司有沒有我這個人其實沒有任何區別。公司也許早該撤銷我這個崗位了,也許早就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職位的存在了。 一天晚上吃飯時,我跟簡談起了這事兒。她試著說服我,並說如果仔細琢磨就會發現,大多數工作其實都是毫無意義的,「例如製造防臭鞋墊的公司,還有製作三明治和奧利奧巧克力夾心餅乾的公司,它們究竟有什麼實際用途呢?其實沒有人需要那些垃圾。他們的工作無足輕重。」 「對,不過人們總是要買東西的。他們需要那些東西。」 「不錯,他們也需要購買跟計算機有關的一切。」 「可是我既不製造計算機,又不設計、生產、開發、銷售……「 「其實每個公司裡都有幹你這一行的人。」 「它並不會因此而引人注目。」 她注視著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去非洲喂他那些饑餓的兒童?我認為你不是那種類型的人。」 「我沒有說我要……」 「那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舉手投降。我不知道我想說什麼。我感到自己既無能又渺小。當一個人把支票拿回家,實際上卻並沒有完成任何一項工作或者生產出任何一樣產品時,他會感到羞愧的。這種奇怪的感覺我無法明確地向簡表述。它令我感到不舒服,我不能忽視它的存在。 儘管我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但也沒有厭惡到必須辭職的地步。在我內心深處,我感到這份工作只是臨時性的,有某種東西一直在鼓勵著我,讓我一定要找到一份自己真正喜歡的職業。 我跟自己說,這只是在大學校門和真正的職業之間的一項過渡性工作。 可是我並不知道究竟什麼才是我的真正職業。 我很快便明白了一件事,大公司裡的人們有一半時間是真的在工作,另一半時間裡他們裝出一副很繁忙的樣子。星期一我接受了本星期的工作後,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在星期三做完。 我從電影和電視劇中看到,人們努力提前完成任務,又迫不及待地要求增加工作,最終感動了他們的上級領導,因此而得到了提拔。可是我早就看明白了,這種主動積極的工作精神在真實生活中不僅得不到鼓勵,而且還會招來怨恨。公司的統治者竭盡全力在保護他們自己的利益,多年來他們一直在潛心研究,工作和休息怎樣進行合理搭配才能使他們最舒服。如果我突然開始拼命工作,公司的勞動分配生產率曲線將會下降。這會使我的上司臉色很難看,甚至上司的上司臉色同樣也很難看。我所要做的便是跟我的前任一樣,或者比他稍有改進。其實就是這麼回事。我應該填補那個預先為我設計好的位置,固守在它的疆域以內,嚴格地遵循等級制度下庸才的提升原則。 這就意味著我有許多空閑時間需要打發掉。 我仿照他人的做法,很快便掌握了假裝努力工作的技巧。 我發現辦法其實很多。當斯圖爾特或者班克斯來辦公室檢查我的工作進度時,我儘量把文稿弄得嘩嘩作響,重新挪一挪桌子,或者在抽屜裡面胡亂摸索一通。我不知道德裡克是否注意到我的伎倆,他即使已經注意到也沒有說什麼。我懷疑他也在玩著類似的把戲。因為每當公司領導或者部門上司出現在辦公室裡的時候,他也總是突然變得格外忙碌起來。 我想念在學校讀書的日子,我經常回憶起過去的歲月。我的大學時代有許許多多樂趣,儘管畢業至今才還不到半年的時光,從感情上說,那些日子卻好像已經距我十萬八千里了。我發現我很留戀跟同齡人在一起的那些無所事事、滿街閒逛的悠閒歲月。我想起有一次我跟克雷格。米勒一起在校園附近玩,那裡的小型超市有一個叫做「敏感區」的成人玩具店。那段時間我們一直在合用一輛汽車。克雷格建議去商店裡呆一會兒,由於我從來沒有去過,出於好奇便答應了。我把車停在小型停車場,剛剛踏進超市的門,三位出納員和幾名顧客都轉過身來看著我們,「克雷格!」他們同時喊起來。這使我想起了一個叫做「乾杯」的電視劇,酒吧裡的老主顧們含著熱淚齊聲高喊「諾曼廣我實在忍不住想笑。克雷格局促不安地看了我一眼。這使我想起了一首歌中的歌詞:你的名字家喻戶曉,你的感覺多麼奇妙! 在自動化界面公司裡,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至今還不清楚他們為什麼要雇用我,特別是斯圖爾特和班克斯已經表現出了對我的鄙視,這就更讓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難道屬某種按照比例招收的人員嗎?我難道恰好符合了年齡或者族群方面的錄取條件嗎?我無從得知。我只知道假如雇用人員的決定權掌握在斯圖爾特或班克斯手裡的話,我是斷然得不到這份工作的。 我很少見到特德。班克斯,但是他有時會抽空來部門進行檢查。每次見到我時他總是毫無來由地、粗暴無禮地傷害我的感情,經常用有辱人格的口吻評價我的頭髮、領帶、走路姿勢,以及凡是他能夠想像到的一切。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儘量裝作沒有聽見他的無理取鬧,對他置之不理。 羅恩。斯圖爾特不是一個可以隨便置之不理的人。他不像班克斯那樣赤裸裸地表達出對我的厭惡和無禮,從表面上看來,他甚至對我有些彬彬有禮,但是他身上有某種東西使我感到忍無可忍。他說話時總是流露出一副傲慢的神態。儘管他的語氣十分愉快,但他竭力設法讓我知道,他在智力和地位方面比我優越得多,他跟我談話已經給了我很大的面子。 更使我感到憤怒的是,當我跟他談話時,我總是無法擺脫掉他比我優越、聰明、有趣、經歷複雜的看法,似乎他一切方面都比我強。儘管我們的談話總是在平等友好的氣氛中進行,但是實際上卻在暗中講述著另外的故事,我感到自己的舉止就像一個下賤的奴才。儘管我痛恨自己的行為,我卻無法做出別的選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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