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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別擔心,約翰尼。我知道我在幹什麼。」

  「但願如此。」

  這是薩拉迄今為止從事的最大一筆私人帳戶交易。她在芬利斯銀行時,曾經多次操作過比這個數目大百餘倍的交易,不過那是操作別人的錢——交易廳的人簡稱之為OPM,或曰「鴉片」①——它給你帶來的感覺是不同的。那只是一種商品。只是以這種或那種方式運動的一連串數字。它會給你帶來興奮,而建倉結果有違願望時又會給你帶來痛苦,但卻根本不會帶來那種流淌在血液裡的直接而令人焦心的感情衝撞。別人的錢只是浮光掠影而已。

  注:①「別人的錢」(Other People』s Money)的首字母縮略語為OPM與「鴉片」(opium)一詞諧音。

  薩拉填寫了交易登記單,加蓋印章,放入結算文件盤,然後點上一支香煙。她體驗到了一個賭徒喜憂參半、其味無窮的的激動心情。如果這一決策失誤,她的資金將被一筆勾銷,她的擔保大部也將不復存在。然而如果交易決策正確,她就能賺上幾萬美元,而且還能目睹自己的直覺得到市場證實。它無法證明斯卡皮瑞托在從事內幕交易,但可以證明她的懷疑是有根有據的。她靠在椅子背上,仰面望著天花板,大聲地出了口氣。阿諾特觀察著她的每一舉動,帶著異樣的眼光看著她。

  薩拉完成交易幾分鐘之後,7國集團的央行同時進入了市場,開始買入英鎊拋出美元。這一消息不脛而走,在全球各地的交易所裡傳開:某些人在某些地方大筆買進英鎊。大型銀行和貨幣基金為其自身利益率先買入英鎊,隨後是那些中小買家的跟風買盤。

  倫敦時間下午2點15分,即薩拉建倉10分鐘之後,英鎊開始看漲。薩拉注視著那些閃爍不定的綠色數字,在她吃過流質午飯以後,它們似乎比往常跳得更歡。她眯緊眼睛,體驗到興奮帶來的最初震顫。英鎊在小步上揚,每一分鐘的價位都在變。她密切注視著行情的走勢,大腦完全專注於此,無情關閉了其它所有念頭。她觀看行情,跟行情交談,感覺著行情的上揚。英鎊每上揚1個基本點,即1美分的百分之一,她的帳面盈利就會增加300美元。自營交易部的盈利則會增加5萬美元。

  自營交易員都在注視著,等待著。丹特·斯卡皮瑞托離開了他的小天地,坐到自己那張緊挨著阿諾特的交易台前,凝視著顯示器。隨著英鎊一點一點向上攀升,他的臉部肌肉凝斂著一股有所抑制的激動。到了下午3點,英鎊對美元的比價已上揚了四分之三美分,使得自營交易部可以坐收400萬美元的盈利。他們捐棄了前嫌,興奮地聚在一起。他們一致認為清倉並實現盈利尚為時過早。趨勢仍在加速,英鎊上揚的幅度每分鐘都在增加。

  3點20分,英鎊兌美元已整整揚升了1美分。與他們通電話的所有市場人士都不清楚個中原因。沒有公佈任何新的統計數字,可是某些地方的某些人正在買進,大筆地買進。大家獲得的消息就是買進英鎊,市場盛傳著各種謠言。薩拉只聽信其中之一:各國央行在德意志聯邦銀行的帶動下都在買入英鎊。這正好與她的預料相吻合。她在座位上側過身子,看到阿諾特和斯卡皮瑞托的側影。他倆顯得洋洋得意。很明顯絲毫不感到意外的並不只是她一個。

  當她的懷疑通過面前的顯示器屏幕上的數字得以證實時,她是既害怕又興奮。

  3點30分,英鎊對美元比價上升了1.25美分。薩拉自己的盈利已有37,500美元;按私人交易標準衡量已屬獲利不淺,但比起自營交易部的盈利來,則是小巫見大巫。薩拉迅速心算了一下:接近700萬美元。

  她仔細觀察著阿諾特和威爾遜。他倆內心充滿著被壓抑的緊張感。盈利巨大,在任何人的帳面上都是天文數字。繼續持倉不動將是愚蠢的。外匯市場是世界上波動最大的市場,如果首相心臟病發作,英鎊就會團隨之而來的不確定性出現下挫。各種不同的情況都可能發生。變量是無窮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他們必須現在就清倉出局,實現盈利。

  薩拉對周圍的喧鬧充耳不聞,聚精會神。她持倉不動。

  斯卡皮瑞托坐在那裡,口中吞雲吐霧地抽著雪茄,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顯示器。看樣子他還期待行情看漲。威爾遜和阿諾特聯合起來對他表示了異議,敦促他趕緊清倉。他把手一抬,意思是叫他們勿複多言。那架勢活像是克努特國王當年在阻擋一大批請願者。薩拉看在眼裡,一聲未吭。

  到了4點鐘,她認定該拋售了。她要通了麥克德莫特。

  「約翰尼,問一下你們的美元對英鎊價位?」

  「1.4695,1.4705。」

  她一筆拋出,一兩個小時就賺了4萬英鎊。她第一次品嘗到賺黑錢的滋味。她品味著此刻的感覺:某種不愉快感,不真實感。她覺得這是在丟失自我。她感覺又越過了一道界線。她是在置自己於死地。她告誡自己,從法律的角度來看這是在犯罪。一些斷斷續續的回憶不由自主地浮現到腦海中來。她驅散了這些回憶。

  斯卡皮瑞托注意到她的清倉行動。隨後他也心動了。他轉向阿諾特、威爾遜和詹森,叫他們趕快出貨,包括期貨和現貨倉位。他們像響尾蛇一樣聞風而動,抓起電話,兩分鐘後,就拋售完畢。倉位已清,盈利已實現:680萬美元。

  他們填寫了登記單,精疲力竭地頹倒在椅子上,高興地相互咧嘴而笑。薩拉也受到他們情緒的影響。那種感覺幾乎如同性欲一般。他們感到昏昏然,得意忘形。他們關閉了顯示器,一起上老布羅德街的科尼—巴洛酒吧去慶賀一番。

  在艾皮亞—安提卡路也有一場慶賀活動。安東尼奧·菲埃瑞砰的一聲放下了電話。他大賺了600多萬美元。他靠在椅背上,雙手疊放在凸起的肚皮上,大聲傳喚著他那個自封的私人助理莫羅。幾秒鐘後莫羅出現了,聽完他的指令,快步離去,兩分鐘後又跟菲埃瑞太太一道返回,手裡拿著一瓶冰鎮香檳和兩隻玻璃杯。

  菲埃瑞把兩隻酒杯斟滿,和太太相互敬了酒。他們是一對恩愛的意大利夫妻,結婚已有31個年頭,始終是忠貞不貳的。安東尼奧身上有不少惡習,足以使他過得快快活活的。但他無法容忍不忠誠這種放縱行為。撇開其它因素不談,養情婦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她們要求甚多,且總是行為不檢點。情婦這種奢侈品既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助手們所能受用得起的。

  薩拉坐在科尼—巴洛酒吧角落處的一張檯子旁,擺弄著香檳酒杯的高腳柄。阿諾特和威爾遜早已離去。她用手指撚著酒杯柄腳,看著不斷冒出來的氣泡。她知道斯卡皮瑞托的眼睛正盯著她看。她仰起臉,迎上了他的目光。他們互相盯視著,玩著同一遊戲,各不相讓。薩拉對眼前的這個男人起了好奇心。按常規標準衡量,他夠不上英俊,也談不上有魅力;他缺乏幽默感,對人冷酷無情。他有才智,這幾乎就是你能說出的對他有利的全部優點,不過薩拉承認他的穿戴非常得體。這並不是說她挺在乎這類事情,事實上她對穿戴過分講究的男人往往抱有偏見,特別是對那些相貌英俊穿著又過分的人則尤其如此。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對他產生了好感。也許是她自己的緣故,也許是她自作多情。試驗,風險,危險,挑戰,以及所有影響的要素。像以往一樣,她因自己的冒險行為而興奮。對方有何特徵幾乎是無關緊要的,除非那些特徵是不合適的,有缺陷的,受過損害但還沒有支離破碎的。為什麼自己會被這類人所吸引,她百思不得其解,也不願意加以剖析。她曾經想過,自從以前有了約翰·卡特,現在有了埃迪,她生活的那一面已經結束,她已因此而成熟起來。可是當她凝視著丹特的時候,每一處感官都敏銳起來,以往那種難以抵抗的衝動重又吞噬了她,除了她對他的欲望之外,眼前的一切都已變得模糊不清。

  他終於開口了。

  「你想吃正餐嗎?」

  她的目光移向手錶,已是9點30分。他們四個人喝掉了四瓶酒,而她包乾了她的一瓶。是的,她應當吃點東西。她差點兒笑出聲來。如果說不想,那又在哄騙誰呢?

  「是啊,我想是的。」

  他站了起來,抽出4張50的票子,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肩膀,領著她走出了酒吧。

  20分鐘後,她已來到平利科路上的安康特洛餐館,再度坐在一處光線陰暗的角落餐桌旁。她吃得很少,把食物在盤子裡推過來推過去。

  「你總是能如願以償嗎?」

  他笑了起來,「並非總是吧,不過在重大事情上是這樣的。」

  「你是不是總是知道……你有無懷疑也許這次你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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