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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1.7745,55,」麥克德莫特大聲說。他的意思是,他以1.7745的匯率賣出德國馬克買入美元(付出1.7745德國馬克,得到1美元),並以1.7755的匯率買入德國馬克(付出1美元,得到1.7755德國馬克)。這種情況下買賣間的差額,即差價,為10個「基本點」,也就是買賣的盈利。麥克德莫特是一位做市商,其職責就是從事貨幣買賣。他必須報出買賣價格,但卻無法瞭解其他交易商的意圖。於是盲目交易便成為構成幹這一行所特有的莫測性和趣味性的因素之一。作為自營交易商的薩拉不會在貨幣方面做市。她什麼時候想買賣多少就買賣多少。她絕不會像麥克德莫特那樣聽任其他交易商的擺佈,但是所冒的風險要遠遠大於麥克德莫特。他整天都在買進或賣出貨幣,卻很少「建倉」(即只從事非常短期的投機性買賣)。薩拉則有時要建數日乃至數周的倉位,在短期內從事巨額貨幣買賣。

  「我給你100。」薩拉說道,意即她賣出1億美元並買入等值的德國馬克。

  「好的,成交。我以1.7745的匯率買入100。」麥克德莫特複述道。

  「成交。」薩拉說道。

  他們對話中的語調和用詞聽起來給人一種簡單化的假像。其實幾乎每一用詞都經過仔細推敲且具有明確的、法律認可的含義。誤用以及誤解詞語可能會造成數以十萬英鎊的損失,因此他們的注意力是高度集中的。

  交易完成後,薩拉一絲不苟地進入結算程序。首先,她在「台賬本」上做了登記,那帳本上有她的全部交易記錄。登記單上包括了這筆交易的全部細節:幣種、價格、金額、交易對方、交易時間、結算方式以及結算日期。然後,她撕下登記單的上半截,即一張淡粉紅色的細字條,將其插入一台小型機器的輸入端打上時間印章。隨後,她把登記單投進結算文件盤。5分鐘之後,結算部派人取走登記單。該部會保證在兩天內把1億美元存入巴黎銀行的有關帳戶以結清這筆交易。與此同時,他們在巴黎銀行的對等部門將於兩天內把177,450,000德國馬克轉入洲際銀行的帳戶。

  薩拉此時重倉持有德國馬克。她吃進馬克是相信它對美元的比價會上升。倘若果真如此,她就會清倉——沽出德國馬克,吃進美元——並從中獲利,哪怕匯率出現微小的波動,盈利金額都將是巨大的。她的記錄手續完結之後,按照指示又將交易情況通告了阿諾特。

  「有什麼特殊理由嗎?」他譏笑著問道。

  薩拉付之一笑,拍了拍她的肚子:女性的直覺。他對此根本不能理解。

  隨後的兩小時中,她盯著顯示器等待著,盼望德國馬克出現揚升。沒有任何動靜。匯率頑固地掛在1.7745,55附近。

  薩拉希望午飯會使僵局有所鬆動。威爾遜觀察著她那出神的狀態。很明顯她此刻是不打算挪動的。「我去一下伯利小吃店。」他自言自語大聲說了一句。斯卡皮瑞托半小時前就悠閒地走了出去,接著阿諾特也走了出去。薩拉一個人留在交易臺上。10分鐘後,威爾遜手裡拎著兩個紙袋回來了。他把其中一袋放在薩拉的檯子上。

  「鱷梨和對蝦,還有橙汁。」他無所顧忌地笑了,「我看你的胃口不會小。」

  薩拉開心地笑了笑,撕開箔紙包裝,咬了一大口,「你會感到大吃一驚的。」她伸手把手袋拿上來,掏出了錢包,但是他趕緊揮手制止了她。帶新來的同事出去吃一頓像樣的午飯是也是慣例。一年前他剛到時就受到過一次邀請。買一份伯利小吃店的三明治是他最起碼能做到的,因此見她要拿錢,他感到不好意思。

  他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樣子,幾口就把那塊三明治吃進肚裡。

  「這麼說你做了交易?」

  薩拉點點頭,一面小口喝著橙汁。

  「美元兌馬克,好像交易量還不小吧?」

  薩拉再一次點點頭。威爾遜將頭歪向一側,探詢般地望著她。她笑了起來,「跟你說吧。我認為德國的通貨膨脹比統計數字顯示的情況要好一些。我想這一點也許今天下午會透露到市場上。」

  「為什麼?」

  「這個嘛,統計數字明天上午就要公佈,從我瞭解的情況來看,德意志聯邦銀行顯得有點沾沾自喜。」

  威爾遜笑起來,「有點沾沾自喜?你的意思是說比任何時候都要沾沾自喜。」

  薩拉笑嘻嘻地說:「我可沒這麼說。不管怎麼樣,我以為值得下賭注。但願馬克今天下午會稍稍上揚,到時我就一筆拋出。」

  「如果說統計數字到明天才會公佈,為什麼今天下午就拋出呢?」

  「你注意觀察一下。市場的漲漲跌跌往往發生在數字公佈的前夕。不知怎麼回事,總有人會先知先覺。」

  威爾遜感到很好奇,注視了她一會兒,然後仔細看了看他的顯示器,拿起電話,賣出了1,000萬美元,買入了17,755,000德國馬克,匯率在1.7755。他把電話放回交易台,對她笑了笑。「我也找到了感覺。」他倆一起笑了起來,此時斯卡皮瑞托和阿諾特已吃完午飯逛了回來。

  2點30分,薩拉剛感到有點焦躁不安,馬克對美元的匯率便開始一點一點地上揚。馬克兌美元的每百分之一芬尼①的升值,譬如說匯率從1.7745升至1.7744,就會名義上給她帶來5,636美元的盈利。這就意味著,如果她當即決定以即時匯率沽售她的德國馬克並吃進美元(「清倉」),她就將得到100,005,636美元。由於當初吃進德國馬克時付出了1億美元,她便淨得5,636美元的差價作為盈利。

  注:①德國輔幣名,100芬尼=1馬克。

  5分鐘後,匯率達到1.7700,10,又過了10分鐘之後達到了1.7650,60。3小時之後,美元對馬克的匯率對她有利地攀升了85個基本點,而她已能坐收接近50萬美元的盈利。準確地說,是481,314美元。她感覺到威爾遜正在神情緊張地望著她。他一心想要拋售,想要清倉並實現盈利。但是行情趨勢並沒有變壞,薩拉仍在持倉,所以他仍想盡可能堅持下去。

  薩拉在等待,很有耐心地注視著顯示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體內的腎上腺素在激增。3點30分時,她以1.7640,50的匯率清倉,獲利538,243美元。幾秒鐘之後,威爾遜跟著她也清倉出局,獲利59,490美元。

  薩拉向阿諾特彙報時,他一直在觀察她的每一舉動。他說了聲「幹得好」,可是笑得很不自然。

  薩拉覺得應該慶祝一下。她給三一證券公司的松本正美掛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她的一位同事。

  「請叫一下松本正美。」薩拉說罷便開始等待她的朋友把正在打的電話打完。坐在兩英尺開外的阿諾特頗有興趣地旁聽著。松本正美,他熟悉這個名字。想起來了:那是他女朋友的朋友。世界太小了。

  松本接了電話,「嗨,親愛的,抱歉。都是那些討厭的業務。」

  薩拉大笑起來,「是啊,我也一樣。聽著,今晚喝兩杯怎麼樣?」

  「好哇。我還沒有做任何安排。」她沉默了少頃,然後尖銳地問道:「有何緣故嗎?」

  薩拉笑了笑,「新聞。慶祝。這總夠了吧?」

  「足矣。」松本疑心重重地說。

  5點30分,薩拉關閉了顯示器,準備下班。她覺得她彎腰拿手袋時看見斯卡皮瑞托正透過百葉窗簾觀察她。她朝百葉窗簾瞪了一眼。整個下午阿諾特一直不斷進出於他的辦公室。他不可能不把她的成功交易告訴斯卡皮瑞托。任何一個正常的老闆都會走出來當面表示祝賀,然後最起碼會帶她出去吃上一頓。可是斯卡皮瑞托卻坐在辦公室裡,縮在百葉窗簾後無動於衷。她才不會去討他的讚揚呢。她把手袋往肩上一挎,徑直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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