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毒蛇窩 | 上頁 下頁


  「是呀,幹嗎不呢?」

  薩拉笑了笑,然後把採購的東西搬進了廚房。她一邊打開大包小包,一邊思忖道:這次還不行。但她對自己保證說:要不了多久了。很快。

  6點鐘的時候鬧鐘響起來。薩拉側過身子把鬧鈴停掉,接著轉過身,緊緊依偎著埃迪。他緊緊摟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頭髮裡,親吻著她的脖子,她的臉,她的眼睛。幾分鐘後,他慢慢挪開身子,輕柔地從她臉上把頭髮捋開去。

  「我昨晚可是當真的。你可以跟我們一道去。就幾個地點的後勤保障來看,這是可行的,而你是知道我們非常希望你一起去。」

  薩拉望著他那誠實的眼睛笑了,「我知道,有朝一日我會去的,但是眼下還不行。假如我同你們一起去,嘗到了自由自在的甜頭,我想我就再也不能回來投入工作了。」

  「不至於這麼可怕吧?」

  「我目前還不能輕易放棄。」薩拉只簡單地說了一句。

  埃迪把她拽過來,又一次親吻著她。他知道在這場爭論中他不可能取勝。她會說那是由於錢的緣故。她只需要再幹上一兩年,就有足夠的錢,可以歇手不幹了。但是他覺得原因還不僅僅於此。他覺得,儘管她有叛逆的個性,卻有一種想要表現正常生活的願望,從日常工作以及緊迫的時間之中——她一再抱怨時間緊——得到安慰。他認為這是孤兒想獲得安全而有規律的生活的一種願望。鑒於他對她的瞭解,這種分析合乎情理,雖不夠完整,但就分析本身而言卻是正確的。

  他們是9點離開的。薩拉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出租汽車從視野中消失。她的穩定因素離她而去了。她轉身返回屋內,沖了個長長的熱水淋浴。

  薩拉和埃迪上床時已是淩晨5點。吃完滿滿幾盤裡脊牛排,接著又是大量焦糖奶油之後,他們就一直坐著飲酒,談笑風生,吵吵嚷嚷地玩了一局又一局15子遊戲。他倆大概只睡了半個小時。所以她跨出淋浴間的時候覺得腿有些發軟,因疲勞和情緒原因而感到虛弱。她站著揩幹身體時,朝鏡子裡望瞭望。她兩眼凹陷,無精打采。她久久地看著自己在鏡子裡的影像,隨後淡淡地一笑,轉過身去。

  他們走了,但他們還會回來的。她必須相信這一點。不過,他們的離去也帶有不確定因素,而正是這種不確定因素使她感到不安和恐懼,而且有悖常理的是,還滿足了她某種秘不可宣的渴望。雖然她對不確定因素避而遠之,但同時又需要它,有想制服它的下意識渴望,也被它所吸引。它給她帶來的不穩定要超過其它任何事情,可她依然要把它挑出來,把它引進自己的生活。

  薩拉在衣櫥裡翻找著,不知穿什麼才好。她想起了要她參加宴請客戶午餐的事,於是挑出一套時髦而莊重的黑色套裝。她覺得完全符合她此刻的情緒。黑色套裝使她已然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沒有了血色。她走進衛生間,搽了一些化妝品,往雙頰和嘴唇上補了點顏色,又在眼睛下面抹了些眼影霜以蓋住泛黑的眼圈。她想只要喝足了咖啡,就可以瞞過他們。

  薩拉·詹森走進來芬利斯銀行大樓的一個餐廳包間時,安東尼·巴林頓正與約翰·卡特閒聊著。他見她朝他面前走來。她身高約5英尺9,他猜測,興許加上那雙鞋子就有6英尺。她邁著大步,信心十足。在他眼裡,她就像個傑出的亞馬宗①,儘管她試圖掩飾自己的魅力。她全身的裝束色彩陰暗,簡直就像去參加葬禮。要是她把頭髮朝後梳一下,不讓它遮住臉龐,整體效果就顯得非常冷靜,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不過在他的眼中絕非這個效果。

  注:①希臘傳說中居住在黑海岸邊的一族強悍剛勇的女戰土。

  他認為那是她的臉型造成的效果。更具體地說,是眼睛和嘴巴、下頷的輪廓曲線、臉頰和眉毛:這些部位無不表現出嫵媚姣美。樸素無華的髮式和服飾僅僅是作為陪襯。不過等她走到他跟前站定時,他不無驚驚訝地發現她眼睛周圍已出現了一些網狀線條;還比較細,算不上是皺紋,但對她這個年齡的人來說是不常見的。她向他伸出手,臉上堆起了微笑,那些線條也隨之往上翹起。這是一張勇敢者的面孔。她握著他的手,眼睛裡露出喜色,以深沉圓潤的聲音跟他打起招呼,可是那張美麗的面龐上突然掠過一絲虛無的神色,一種情感上的空虛,但緊接著又恢復了熱情。巴林頓握了握她的手,端詳著她那笑盈盈的面孔,得出的印象是:她對與他會面絲毫沒有興趣。

  巴林頓從眼角的餘光中看見卡特正以異樣的神情看著他。他立刻將注意力轉到老朋友身上,意識到他一直在跟他說話。他認為誠實是上策。

  「對不起,老夥計,我剛才只注意詹森小姐了。你事先可沒有讓我做好思想準備喲。」

  卡特朝薩拉做了個鬼臉,這已不是頭一回了。「都怪我。」他笑著說完,又轉向薩拉,「我完全可以理解。」

  薩拉彬彬有禮地笑了笑,仿佛在聽一則老生常談的笑話。

  「喝點什麼?」卡特朝她面前挪過去。

  「紅瑪利混合酒。」她嫣然一笑。他微微點了點頭,迅速轉向巴林頓。巴林頓點了同樣的酒。隨後卡特便忙著準備酒料去了。星期六的上午,紅瑪利混合酒。都是陳年往事了。他開始調酒,為自己和巴林頓調的是通常的比例,為薩拉外加了一些塔巴斯科辣沙司:這是令人難以接受的卡真人的胃口①。他暗自發笑,隨即面帶輕鬆的笑容轉向他們倆。巴林頓在仔細觀察薩拉。薩拉不是細細地抿酒,而是大口大口地喝著。她站在他的一側,望著窗外下方那鱗次櫛比的一片房頂。他們此刻處於芬利斯銀行大樓的頂層。這是一幢現代化的塔式大廈,金融城那些陳舊不堪的建築物,包括英格蘭銀行大樓在內,都在它下面一覽無餘。

  注:①路易斯安那州法裔人的喜好。

  「景色宜人啊,」巴林頓點頭說道,「堪稱金融城一道最佳風景線。」

  薩拉轉過身,「可不是嘛。我很喜歡站在這兒盡情地放眼遠望。這些大樓風格迥異,從這個角度向下看,它們幾乎不堪一擊。這裡看不見忙忙碌碌的景象,看不見保安警衛,只有大量裸露的房頂。」她咧著嘴笑起來,「假如我要搶劫銀行的話,一定從房頂下手。」

  兩個男士大笑起來。

  「對啦,多謝你的提示,」行長說道,「如果發生橇開房頂盜竊銀行的案件,我們就知道誰是嫌疑犯了。」

  「哦,不要太激動,行長。你是根本逮不住薩拉的。」卡特說道。兩人又大笑起來。薩拉對著窗外笑了笑,點燃一支香煙。

  司膳總管出現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示意卡特午餐已準備就緒。

  「謝謝你,弗雷德。開始吧。」卡特說道。他打手勢讓薩拉和巴林頓就坐。他坐上首,巴林頓在他右側,薩拉在他左側。弗雷德端上一盤溫熱的雞幹色拉。

  「你上過劍橋大學?」巴林頓說著吞下一大口菜。薩拉點頭稱是,同時感到一陣疲倦和厭煩,機械地答道:「1985年到1988年,三一學院,數學系。」

  「雙科優等生。」卡特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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