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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不對嗎?您自己也感覺到了。」他說著,輕輕地碰了一下我的小臂。

  「我感覺到什麼了?」我用一種挑釁的、快樂的口氣問道,同時心裡在想:來吧,快幹吧!

  「我們互相喜歡對方。」埃諾一邊笑嘻嘻地說,一邊繼續撫摸著我的小臂。

  說實話,幾個月來,也許幾年以來,我已經沒有體會到像現在這樣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一起的親熱感覺了。是的,我喜歡埃諾·溫克爾,不管他現在是否帶著二百萬馬克或者壓根兒就沒有。

  他把身子彎向我(可費了點勁,因為放著高腳杯的桌子就擋在我們中間),把我泛著紅暈的臉捧在他那因激動而出汗的大手裡。

  「弗蘭西絲卡。」他說。

  「埃諾。」我說。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有什麼要說的呢?

  我們互相親吻著,先是輕輕的,但隨後就有一股已經長時間遺忘的激情湧上我的全身,這股激情又感染了對方。我們就這樣互相刺激著,沉浸在火一樣的熱情中,達到了難以形容的頂點。成千個紅葡萄酒瓶和香檳酒杯在我的腦袋裡敲擊著,眼睛裡看到的全是馬克的圖案。我的雙手觸摸到的是頭髮和鬍鬚,嘴唇碰到的是埃諾溫暖而又柔軟的雙唇,還有一股香檳酒甜甜的味道。埃諾把我摟到他的懷裡,緊緊地摟著,好像要把我擠扁似的。這種感覺真是奇妙無窮,這正是我想像中的同埃諾·溫克爾親吻的情景,簡直絲毫不差!

  當我們狂吻了一陣,並且幾乎全身就要從沙發上滑下去的時候,埃諾·溫克爾重新整了整領帶,高興地抓起了酒杯。

  「為我們良好的合作乾杯!」他煞有介事地說著,又重新在沙發上坐正。我望著他,想努力恢復鎮靜。

  「您要和我談盈利平分的事,是嗎?」我提醒他說。

  「對,是這樣的,」埃諾·溫克爾一邊使勁地咳嗽了兩聲,一邊說,「您丈夫……上次……拍的片子確實賺了二百萬馬克。」

  「有這麼多?!」我脫口說道。說話的時候我不得不強忍住笑。我覺得真是滑稽,我們剛才還在木頭軌道和積木之間灑滿肝腸的髒地毯上縱情愛撫,可現在卻在一本正經地用「您」稱呼對方。

  「也就是說,您怎麼著也能得到幾十萬馬克,」溫克爾先生說,「可能的話甚至有近百萬呢。」

  他說的千真萬確是德國馬克!

  「這是件好事。」我說。可現在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哈哈大笑起來。埃諾迷惑不解地向我瞥了一眼,他對委託人的這種毫無顧忌大概還不習慣呢。

  「按五年估算……再加上法律規定的一年分居期……」他試圖重新接上剛才的思路。他的委託人笑得前仰後合,在地毯上打起滾來,對此他感到奇怪。他皺了皺眉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袖珍計算器來。

  尊敬的夫人,請注意您的舉止!可是蹲在腦細胞中的那些喝醉的姑娘們正站在柵欄旁拼命地吼叫著,搖晃著。沖出去!要自由!要離婚,要分錢!

  博士先生對我講了一大堆的數字和材料、百分比和概率。我感到奇怪,他是怎麼把這一切如此清楚地理到一塊兒去的呢?他每告訴我一個數目,我就哈哈大笑一通。最後,他算出了一個總數。要是這筆差不多有七位數的錢真的屬￿我一個人的話,那就完全有理由叫人高興一大陣子了。

  我們喝光了整瓶香檳酒。然後,溫克爾先生又吻了我,比剛才更加瘋狂,出的汗也比剛才多,我的脊椎骨也比剛才疼得更加厲害。

  這種情況對他來說似乎屬￿服務之列。同我在一起,他高興得不能自製。

  「您現在得走了。」我說,因為我發現,他除了那兩隻我已經熟悉的淡褐色的眼睛之外,在前額和下巴上似乎又多出兩隻眼睛。下巴上的那只眼睛碩大無比,並且又在變成兩隻眼。

  「太遺憾了,」他說,「在您這兒我覺得真是舒服極了。」

  「您樂意的話也可以睡在沙發上,」我說,「可我得馬上上床了。我都不敢去想,最多再有三個小時天就亮了。」

  「三小時後是六點一刻,」埃諾略帶醉意地說,「那時夜晚才剛剛開始!」

  「對您可能是這樣,可對我不行。」我結結巴巴地說著,踉蹌著走進了浴室。

  他跟著我走了過來,可能是想扶我一下,怕我一個人搖搖晃晃到不了浴室。

  在浴室的鏡子裡,我們兩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我們現在可不可以用『你』稱呼?」斜站在我身後的律師問道。

  「沒問題。」我口齒不清地喃喃道,然後對著鏡子吻了一下,博士也照我的樣子吻了一下鏡子。我們倆的唇印映在鏡子上,看起來非常美觀。放在兒童泡沫浴池上的玩具恐龍嘲諷地歪著嘴,在猙獰地狂笑著。

  哎,我的天,我得上床了!

  「您要是離開,請把燈關掉;要是留下,也請關燈!」我小聲地說著,與埃諾告別。

  然後,我毫不猶豫地把他推到門前,用腳關上了門。

  我沒有聽到他嘟囔了些什麼,因為我按了廁所的沖水開關。

  沒有比酩酊大醉之後只睡不到三個小時的感覺更難受的了?其實不然,還有更難受的事呢!那就是睡了三個小時之後,除了醉後的難受感覺之外,還要照顧兩個孩子。任何其他的工作我都願意幹,打掃電車也好,給人打博士論文也好,整理超級市場也好,或者胡亂地把報紙扔到別人門前的花園裡也好,什麼都行,特別是後一種工作我更願意幹。唯一能夠對付酒後,特別是在六點十分時的難受感覺的辦法,就是到新鮮空氣中去活動。

  於是,我忍著噁心(特別是彎腰時,就更難受了),給孩子們穿好衣服,跑到淋浴間沖了個冷水澡,又喝了四五杯咖啡。孩子們每大叫一聲或弄出某種刺耳的響聲都會使我痛苦得抽搐一下。

  隨後,我強迫拼命掙扎的小傢伙們穿上厚上衣,把維利塞進了兒童手推車,用最後一點力氣給他系好了帶子。

  「我們今天步行去新的幼兒園。」我堅決地說。

  到那兒差不多有八公里。現在還不到七點。我算了一下,我們將近九點就能到達。無論如何我也不能開車,任何一種教育學上有意義的活動或蹲下幹的活,比如用積木搭一座精緻的小塔、刮掉地上踩實的荷包蛋,都會馬上引起我的嘔吐。

  當我們剛剛到達第一個十字路口時,弗蘭茨就不想走了。於是,我歎著氣,忍著筋骨疼痛,把他抱上手推車。小車呻吟著,吱吱叫個不停。就這樣,我吱吱呀呀地推著兩個共計四十公斤的活人,穿行在慢慢蘇醒的早晨。

  也許所有被堵在充滿臭氣和蒸汽的汽車裡的人以為,我是從無家可歸的救濟所跑出來的下等人,可我卻比這些睡足了覺去上班的女士和先生走得更快。

  吸收新鮮空氣和運動運動對我確實大有好處。

  約九點一刻,我大汗淋漓地來到了幼兒園。

  因為我的這身裝束不太適合這個地方,所以我在門口就把弗蘭茨交給了老師。這時,我精疲力竭,渾身顫抖。可是剛一站住,就又覺得天旋地轉。我決定也要步行走回去,該懲罰一下自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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