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超級女人 | 上頁 下頁


  「你聽著,」我一邊用皮帶把他捆到汽車後座上,一邊說,「我們現在去接維利,然後一起去飯店。你是不是也餓壞了?」

  「是的,我餓。」弗蘭茨說,「我們去那家有滑梯的飯店!裡面有一架旋轉木馬,吃飯時可以轉一轉!」

  我沒有興趣邊吃邊玩旋轉木馬,也沒有興趣在這陰冷的天氣裡嘴裡嚼著東西滑滑梯。看到那油乎乎的託盤也不會使我興奮。那些託盤堆放在幾個年輕人和穿著破舊大衣、凍得瑟瑟發抖的女退休工之問。那幾個年輕人在抄寫數學作業,而那些退休工卻在喂著一條渾身哆嗦的鬈毛小狗。

  現在,在我們快要搬到一個好地方的時候,我覺得要讓孩子只用刀叉吃飯。從教育學的角度來看,這對培養他們的良好素養非常重要。

  「去維也納森林也可以吧?」我徵求著兒子的意見。他坐在兒童座上,正淘氣地讓一架玩具轟炸機嘎嘎地從我的脖頸上滑過。

  「雞森林快餐店是最棒的,」弗蘭茨說,「那兒有驚奇蛋。」

  我們去埃裡莎·施密茨家接維利。他渾身沾滿了巧克力,發出一股難聞的怪味。我一邊使勁地哄著他,給他從身上脫下已變成褐色的濕漉漉的褲子,一邊想像著那馬上就要端到我面前的香酥炸雞。

  我用最後一點力氣把孩子們拽到洗澡間,洗完後又把他們抱進汽車,捆到後座上,累得我的背都快要斷了。我一屁股坐到駕駛座上。

  這時,一層低低的烏雲掛在天空中,使天空完全變黑了。灰色的汽車長龍正艱難地在幽靈般的霧靄中穿行。

  我趕緊放上一盤帕派的磁帶,想叫孩子們安靜下來,否則他們就要不停地問,為什麼非要放路障欄杆,為什麼我們前面的大貨車老在閃燈,為什麼左前方的馬自達是壞蛋……我們的汽車裡馬上就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故事,有黃顏色公共汽車的故事,有不願意讓人觸摸的刺蝟的故事和挨凍的冰箱幽靈的故事……孩子們聽得全神貫注。這個帕派的魔力真是誰也無法替代的。

  我的思路漸漸地回到了埃諾·溫克爾的身上。一想到他就叫人高興,一個多麼親切的律師呀!當他意識到我們互相弄誤會了時,他笑得是那麼開心!他馬上站起身,要補發一個傳真到加勒比,以宣佈第一封情的內容無效!可是我堅持不改變我們第一封信的內容。提出離婚,這主意可真妙!真叫人開心死了!把一張紙往縫隙裡這麼一放,我就獲得自由了!

  我盼望著下次同他見面,這是件非常令人高興的事。

  有兩個理由促使我們還要在聖誕節前見面。第一,我要把所有有關我婚姻的情況寫給他。第二,他要幫我買房子,而且要儘快買到,因為這事很急。他真是一位親切而又樂於助人的男子漢!

  「我們到了!」當我們在停滿汽車的停車場上從車裡鑽出來時,我興奮地喊道。一般情況下我們總是步行到這裡來。

  我把維利從兒童車座上抱了下來,用幽默的話哄他不要從齊踝深的水坑裡走過,否則那位藏有驚奇蛋的小姐就要不高興了。我又請弗蘭茨把玩具轟炸機留在車裡,因為有幾位爺爺奶奶常到這裡吃飯,他們需要安靜。

  藏有驚奇蛋的可愛姑娘像往常一樣,用她特有的薩克森話問道:「爸爸是不是又沒來?」我點了一份常吃的菜:炸雞加土豆條。不一會兒,薩克森姑娘給我們端了上來。我們高興地品嘗著這人間的美餐。孩子們一本正經地把插在炸雞背上的小旗放到一邊。

  就在我小心地把雞骨頭從孩子們的盤裡拿走的時候,兩個小傢伙好奇地在屋子裡東張西望。有一位老太太坐在我們旁邊,正在一個人吃飯,她大概是胡格塔教徒的後代或出身于更加高貴的家庭。不管怎麼說,她身上珠光寶氣,戴滿項鍊、戒指和耳環。我不由地想,她帶著這麼多沉重的東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癱倒在盤子上。她身上還穿著一件貂皮大衣,上面有只討厭的狐狸正用呆滯的目光看著她吃飯。就在我還在等待這只討厭的野獸可能會張開大嘴從老太太的盤裡撕下一口的時候,維利吃驚地問:「媽媽,為什麼國王要帶一隻死狗來呢?」

  我費勁地琢磨了一會兒,然後才回答說:「我的寶貝兒子,那是一位老奶奶,她圍著一隻狐狸皮,因為她太冷了。」我急忙喝了一口礦泉水,把盤子推到我小兒子的嘴邊。維利開始乖乖地用勺子吃了起來。

  弗蘭茨張著嘴呆呆地看著老太太。她嚼飯的時候,臉上那上百道皺紋同時彎曲到一起,異常地迷人。

  「媽媽,她一百歲了嗎?」弗蘭茨敬畏地小聲說。

  「我九十四歲了。」老太太突然開口說道,但臉上毫無表情。

  「我四歲了。」弗蘭茨鄭重其事地說。

  「那我們倆差不多一樣大嘍。」老太太說著,繼續毫無表情地吃著米飯旁邊的腰子。

  我覺得她真了不起。

  「你的狐狸也九十四歲了嗎?」弗蘭茨問道。

  「沒有,」坐在旁邊桌子旁的老婦人答道,「它已經死了。我也快死了。」

  「為什麼?」弗蘭茨問。我忙把盤子推給他,提醒他飯都要涼了。

  就在這時,門開了,一位七十歲左右的胖胖的女人走進來,甩了甩手中富有民族特色的雨傘,從頭上摘下一頂時髦的帽子。她的髮型幾乎沒有弄亂,看起來就好像剛剛燙過似的。

  她徑直向圍著狐皮圍巾的老人走去,一邊問候著「你好,特勞琴姑媽」,一邊向薩克森女服務員招手致意,然後心情愉快地坐到一張桌子旁。

  我停止了咀嚼。

  這不是溫克爾夫人嗎?就是我那位離婚事務律師、房地產經紀人和財產管理人的母親呀!

  溫克爾夫人也認出了我。

  「嘿,真巧!我們剛剛還談到您!」

  「您說誰,我們?」

  「噢,是我和埃諾!他剛剛回家,我還給他做了吃的,然後他就去洗桑拿浴了。這個孩子呀,每個星期二都要去洗一下,這也是他為自己的健康所做的唯一活動了。」

  「還有這事!」我驚訝地說。

  真是個多面手律師!他還洗桑拿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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