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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艾倫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整個情景立即在他的大腦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藍色的福爾米卡地面上塗滿了孩子的拙劣的粉筆畫:彎曲的造房子遊戲方塊,腦袋不成比例的人物形象,跳踢趿舞的場地。在中間躺著一個老人。他受盡了折磨,他的身體不規則地被抬起,離地面約有幾英寸,用幾根排成十字的拐杖支撐著。

  雖然沒有人告訴他,艾倫還是知道這就是凱茜的父親。儘管頭上已經禿頂。儘管皮膚已經像一張羊皮紙,他還是能看到相像的地方;這種相像擾亂了他。在他的腦海裡,凱茜自己也已被折磨而死。他朝下凝視著不動的屍體。凱茜父親的嘴巴裡塞了一塊洗碗布。一個單頭螺栓擰透了他那滿是皺紋、寬寬的前額,從這孔裡流出來的血無力地滴成了一股微弱的正在乾涸的溪流。另一個螺栓穿過了一隻手臂,又一個螺栓穿過了膝蓋骨,而血已經濺滿了屍體下面並且凝固在那裡。看來這像是惡魔的作品,儘管艾倫知道這是蘭迪·韋斯特幹的,他的腦海短暫地閃過一個想法,即這個孩子是一位反對基督的人。

  是一個小孩把這些螺栓擰了進去。

  他強迫自己控制住,要止住那驚人而又拙劣的恐怖表演,他必須在這裡根據邏輯想一想,必須理智地行動。他已經可以聽到警笛聲越來越近,而他仍然不知道凱茜在哪裡。

  他拔出了槍,喊著她的名字。他很快就對房子裡的其他部分進行搜查。剩餘的房間看來根本沒有動過。他在凱茜房間的門道裡停了一會兒,他感到像一個偷看者一樣,但他仍然需要看一看她睡覺的地方,她生活的地方。房間呈粉紅色,佈置得有點渲染。太享受了一些,像青春期以前小姑娘的臥室。它與他所預想的根本不一樣——牆邊只有小電視和擺放很好的書櫥,符合他事先想好的形象——但是,他只驚奇了一秒鐘。接著他想起了她告訴過她的家庭生活和他所知道的她的過去,後來他就往後朝下面大廳走,經過洗衣房到車庫。看來這裡的一切也都沒有動過。

  他回到廚房,但沒有把槍放進皮套。他走過一幅粉筆畫,那裡畫著一個拿拐杖的人,但他小心翼冀,注意不要弄壞任何證據,他發覺又一次凝視著凱茜父親的屍體。這一次很近,他能夠看清老人是被嚇死的。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他臉上的下半部分肌肉被扭曲得非常厲害,因此,艾倫知道他曾在封嘴條下面尖聲喊叫。他把自己都弄濕了,並且已經排出了大便;他糞便的氣味和血的氣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他死去的時候,像一個可憐兮兮的、受到驚嚇的老人,而且,他的死亡過程很緩慢,極為痛苦。

  艾倫希望,願上帝不要讓凱茜看到這一情景。

  但是,凱茜在哪裡?她不在房子或車庫裡或者——

  他突然想起。

  韋斯特家的房子。

  他怎麼會這樣愚蠢?他到底為什麼會笨到這樣該死的地步?他跑到外面,對剛剛到達正在下車的兩名警官喊道:「蒙托亞,跟我來!戴維斯,給霍米西德打電話!我要杜勃裡甯、托馬遜、威廉斯以及其他能來的人現在就到這裡來!福雷斯克斯沒有到達之前,什麼也不要動!」

  他沒有停住,看看他們是否聽懂了他的意思,也沒有往後看,看看他們是否執行他的命令,而是全力跑過街道,一直到路緣石那裡,手槍還在手中。他喘著氣,呼吸困難,但不是由於費力,而是由於害怕。內心裡他有一種恐怖的感覺,為他遲緩而付出的代價是凱茜的生命;五分鐘以前她可能還活著,但現在卻就死了;如果他能考慮得更清楚一點,她仍然還會活著。

  他到達了前門,但是門關著,未經考慮,他就把門打掉,驚慌的腎上腺素流經他的血液,給了他一股像電視裡警察那樣的力量。「凱茜!」他喊道。

  她已經在尖叫,儘管她根本就沒有聽到外面的聲音。她緊急的哭叫聲很高,但伴有呼吸聲和噥聲,一個受到攻擊的人的無意識聲音。

  他越過沒有開箱的箱子,跳到地上,本能地把頭朝向黑黑的門廊,但是看見了眼角外面的動作,提著槍,轉身向餐廳前進。

  凱茜在地上掙扎。她的上衣已被撕開,帶血紅道道的一隻象牙色乳房露在外面,被重重地壓在地毯上。被撕下的一團頭髮就在離她頭部一英尺左右的地方。蘭迪在她上面,想用他的手猛擊她的身體,輕易地阻止了她要避開攻擊的企圖,雨點般的拳頭落在她的頭上、胸部上和腹部上,他的臉部老無表情,他的眼睛不看任何地方,他的嘴巴癡呆地張著。他臉上的表情是一種平靜的滿足,仿佛他的頭部全然不知道下面所發生的、由他所實施的暴力活動。

  卡特莉娜·韋斯特遠遠地站在一邊,挨著桌子,縱容她的兒子。她在那裡蹲伏成預定的姿勢,那鼠色的頭髮雜亂地垂散在臉上。「殺死她!」這個女人說,在她那狂熱的聲調裡有一種喜悅的東西,「殺死她!」

  「住手!」艾倫命令道。他把手槍對準蘭迪,他的手穩穩地握著,不管是不是孩子,他開槍就一定要能射中,保證凱茜不會受到傷害。

  蘭迪朝上看了看,他為艾倫的聲調而吃驚,立即猛地把凱茜的手臂往上和往後一拉。骨頭嘎吱嘎吱地響著,凱茜極度痛苦地尖叫,哭喊聲所透出的刺痛是如此劇烈,聽起來是如此的高,看來就像是殺戮時發出的慘叫,與她的嘴唇不合拍。男孩看著艾倫,咧著嘴笑。這是一種艾倫再也忘不掉的笑,是一種滿意的、狡猾的、惡意的笑,突然覆蓋在原來毫無表情的臉上;它比他以往所見過的任何東西更令他發冷。接著這就過去了,在一股平穩的、令人驚異的流動中,孩子離開了凱茜,穿過了廚房的門。

  整個過程延續了不到十秒鐘,在蒙托亞跑到艾倫背後一會兒,蘭迪就跑掉了。

  艾倫在凱茜旁邊跪下。她蜷縮在地面上,仍然在恐怖地尖叫著,血從她的臉上滴下來,拍打著胸部,她那折斷的手臂無力地垂成一個不自然的角度。孩子與她耍了一會兒,就像貓在殺死老鼠前與其玩耍一樣,而艾倫慶倖的是他來到得很及時。要是晚一分鐘…

  「他在車庫裡!」凱茜叫道。「我看見他往車庫跑去了!」她努力用那只好的手臂指著廚房的門。

  艾倫通過廚房望著打開的車庫大門的長方形門洞,它在那個空曠小天井的另一頭。「你沒有事吧?」

  「抓住他!」她喊道。

  艾倫站了起來。「看住她!」他向蒙托亞下令道。他指向卡特莉娜,現在她蜷縮在牆邊嗚咽。「看住她!別讓她跑掉!」

  他跑過廚房,出門跑到車庫。他能夠聽見街上傳來了更多的警笛聲,並且越來越近,而且他多麼希望自己不是那麼目光短淺一個人來到這裡。他是很匆忙,但他可能還有別的案件,應該有所準備。如果還有三個人與他在一起,他們就能抓住那個混蛋並把他繩之以法。

  他跑過車庫的門。

  他幾乎是直接跑到吉米·戈爾德斯特因身邊。

  吉米沒有穿襯衣和鞋,他的雙腿用繩子綁著吊在一根橫樑上。他沒有動,因此,艾倫一開始以為他已經死亡。他的臉部和胸部腫得鼓起來。起了許多小泡,皮膚有紅色、黑色和藍色。在他附近,車庫地面扔滿了十幾個足球,許多足球都沾有血。

  艾倫掃視了黑黑的車庫,但沒有見到蘭迪的痕跡。在大門附近堆著疊起來的箱子和三個金屬垃圾桶,可以想像孩子有可能就躲在它們後面,不過,除此之外,車庫還是乾淨的。他仍然握著槍,準備應付可能的攻擊,伸出手,像警察訓練教程所學的那樣,抓住吉米的手腕,能摸到脈搏。它跳動得還出奇地有力,頸部的跳動也是這樣。蘭迪把可憐的孩子當做練習的目標或者什麼東西,但他沒有把孩子傷害得更厲害。顯然,他並沒有想這樣做。對他來說,吉米是一個玩具,是他遊玩時的一種消遣。

  艾倫後面響起了腳步聲,是跑步的聲音,他急忙轉了一下,但是只有蒙托亞、杜勃裡寧和他在一起。

  「急救人員在按他們的方式開展工作,」蒙托亞開始說,「我們…」當他看見吉米時,聲音哩住了,「主啊。」

  「他還活著,」艾倫說,「他的脈搏穩定,沒有骨折,我想他沒有問題。幫我把他解下來。」他朝杜勃裡寧點點頭,「搜查車庫的其他地方,看你能否抓住他。如果抓不住,擴大搜查範圍,撤到外面去。我要把他抓住。」

  「誰?」

  「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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