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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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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日本在軍事地位方面的形象越發高大,像從瓶子裡冒出來、屹立著的妖魔。日本簡直把吉卜林筆下所寫到的那些地方都攻佔了:新加坡、緬甸、爪哇,眼下正在威脅印度!戰敗被俘的白種人的照片,看上去像是文明的末日。新加坡的意氣消沉的英國俘虜,蹲在地上,隊伍一路伸出去,直到照相機無法聚焦的地方,而在菲律賓的棕櫚成行的道路上,一行行鬍子拉碴、衣衫襤樓、低垂著頭的美國人,由瞪目怒視的黃皮膚矮子拿槍押著,從巴丹走向俘虜營。 修昔底德 在基督誕生前幾世紀就明明白白地寫下了這種教訓。民主制度最充分地滿足人對自由的渴望;然而,由於紀律鬆弛、秩序混亂、貪圖逸樂,它一再向嚴峻刻苦、專心一志的專制主義屈服。 我也許正變得情緒低落,因為消息稀少和環境憂鬱而變得閉塞。意大利戰爭時期那種叫人惱火的寒酸的艱苦生活,粗劣的飲食,使人身心交瘁。自從美國記者們離開以來,我沒嘗到過像樣的肉和酒。配給的蔬菜不是沒長成的就是已經腐爛的。粘土般的麵包卡住人的嗓子眼兒。然而,我相信我的思路還是清晰的。在我看來,設想在不久的將來同盟國會得勝是愚蠢的,不值一談。戰局不會這麼容易地扭轉過來。近在眼前的結果倒可能恰恰相反:蘇聯崩潰,英國人被趕出亞洲,美國人被趕出太平洋,被迫媾和,軸心國取得勝利。不然的話,前景只能是僵局。如果戰爭拖延到相當時間,等軸心國掠奪到的金屬、燃料和食品消耗殆盡,同盟國也許能通過曲折的道路獲勝。然而希特勒在一九四五年或一九四六年才垮臺幫不了娜塔麗、她的娃娃或我什麼忙。我們可能等不到這麼久就死去了;可這還不算,跟維爾納·貝克遲早得攤牌,不可能推遲許多月,更不用說幾年了。 我不怕世界末日來臨。德國和日本的軍隊不會在新英格蘭和加利福尼亞登陸。海洋是遼闊的,而美國依舊人口眾多和實力堅強,不過不會及時發揮自己的力量罷了。一旦這些暴君吞下了他們征服的地方,會停下來消化,會有一段勉強的和平時期,也許一二十年吧。要是美國採用了類似維希的政體,那也許根本不會有第三次大戰,而僅僅是一個由這些專制國家來逐漸吸幹美國資源的長期過程。我只需要規劃五年或至多十年的生活就夠了。我死後,來洪水也無妨 。而我必須盡力搭救娜塔麗和路易斯。 決定權真的看來全在自己手裡。娜塔麗簡直癱瘓了。這個在戰爭爆發時沖到華沙去找她情人、在戰爭期間在裡斯本碰到另一個情人就當場嫁給他的淘氣姑娘,已經做了母親。這使她變了樣。她說她願意讓我來帶頭。如果說她甘心帶著個嬰孩參加這次輕率的旅行,那只能是因為那個在「伊茲密爾號」上使她敬畏而又對她有吸引力的人,阿夫蘭·拉賓諾維茨也同這件事有關。她那個在潛艇上服役的丈夫正遠在半個地球外,如果他確實還活著的話。對拉賓諾維茨那樣古怪成性而又難以捉摸的冒險家,她只可能有短暫的好感,但我慶倖有這一點兒精神上的信念來給她做依靠。 這麼說,我們要動身上裡斯本去啦。上帝保佑我們吧!但願我同上帝的關係更密切才好。可是很糟糕,就和我同沃爾特拉那位主教的關係一樣,我不認識上帝,他也不欠我任何恩情。 萬一情況糟得不能再糟,娜塔麗將會發現,我不完全是個常犯錯誤的蠢貨。像哈姆萊特一樣,風從南方吹來的時候,我不會把一隻鷹當作一隻鴛鴦。 還有那些鑽石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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