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戰爭新娘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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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位黑人對我學習英語抱有極大的興趣。只見他從寄存處那邊探過身來: 「我來做你的老師,教你好好學習,怎麼樣?」 他主動提了出來。 「謝謝你的好意吧.已經有人在教我了。」 「怎麼?信不過我?我是真心想教你英語的。如果我想找女人的話,到那邊兒去有的是。你只管放心好啦。」 「不過,我已經有了書,這就是我的老師。這已經足夠了。」 「書本起不到實際作用,譬如發音方法,書上就沒寫著。這書本來是讓我們美國軍人學日語用的,不是為日本人學英語寫的。你和美國人學英語,比起這個書本來,要正確得多,同時也快得多。懂嗎?小姐!」 我當時沒了主意,便求救于木村吉子。我的語言能力差,經他一陣議論,有些被他的聲勢所壓倒了,加上他的口臭很厲害,熏得我暈頭暈腦,木村摟著我小聲告誡說:工作時間儘量少談私事,遇事要多謹慎才好。這時,只見那黑人士兵馬上現出下高興的樣子: 「我是傑克遜下士,是這個酒吧負責人之一。你們明知道我的身份,還故意這樣對待我嗎?」 他沖著吉子發起火來。 吉子臉色有些蒼白。雖說我們工作在專門招待黑人的酒吧,但工資卻從事務所的日本人手中領取。所以,和美方的上司幾乎不發生關係。我工作了一年多,從未注意過這些,吉子也不曉得他就是酒吧的負責人。但,她馬上操著流利的英語,開始討傑克遜下士的歡心,她說得很快,我聽不大懂。但估計是說:笑子是個靦腆的姑娘,見世面太少,又下大懂英語,她對你有些害怕。 「我不是什麼可怕的人,不久你們會明白的。」 說完,他轉身便走了。 接著顧客多了起來。吉子和我不便再說什麼。也許因為知道了傑克遜下士便是負責人的緣故吧.不好再亂講什麼話了。我後悔剛才不該對那人態度那麼生硬。相比之下。他反而誠懇得多也隨和得多。特別是他說的那句「如果我想找女人的話,到那邊兒有的是,你只管放心好啦」的話,給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傑克遜所說的那邊,指的是酒吧內部。只要走過寄存處。裡邊的女人幾乎擠破屋子。那些和我一樣說不了幾句英語的女人們,連美國人的話也聽下懂,卻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依偎在男人懷裡撒著嬌。任那些美國軍人毛茸茸的大手在她們的身上亂揣亂摸。這是些誰想要就跟誰去上床睡覺的女人。她們無一例外地守著紅、黃、綠色彩斑斕的衣服,妖豔異常。 使我感動的是,傑克遜下士的眼目中,我和這些女人是有一定區別的。而實際呢?我卻為了能與這些女人並駕齊驅在拼命地學英語呢。無論是寄存處工作的這些正派女人,還是伴舞的那些浪蕩女人,休息時卻是在同一個休息室。所以我經常利用這種間隙,向那些女人學習跳舞的基本動作,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派上用場的。我的這種心思傑克遜知道不知道呢?看來是不知道的。 人總是喜歡奢侈的。奢望一有機會便很快地膨脹起來。初到酒吧時,接到工資是那樣地感激涕零,曾幾何時便對接鈔票習以為常了。母親和妹妹有了我的工資,可以對吃呀穿呀再不用發愁,而我卻感到錢越來越不夠用,經常盼望著多掙一些,再多掙一些。錢越多才越稱心呢。木材吉子在參與黑市交易,倒賣佔領軍的軍用物資,賺了大筆的錢,全部用來添置了新衣,打扮得比任何人都華貴。從帽子到鞋,也就是說從頭頂到腳尖,全部用美國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雖說她長相並不大美,但卻非常引人注目。她得意洋洋儼然以美女自居,實在令人好笑。 我的目標就是趕上木村吉子。但她不肯叫我參加她們的倒賣集團。由於我的英語太差。即使美軍的物資能夠削價賣給我,我連句使人家歡心的感謝話都說不上來,所以只有望洋興嘆了。我決心把那本兩公分半厚的英語課本全部背熟,對書上寫的詞句能運用自如,為此頗下了一番功大。其中有這樣的句子:「順這條路一直走。能到總司令部嗎?」「這水可以飲嗎?」「我馬上得出去辦事,你的話可以簡短他說嗎?」等等。諸如此類的日常用語,我必須十分熟練地掌握才行。 湯姆斯·傑克遜向我提出約會是在那以後不久的一天。那天是他的休班日,他單獨來到「宮殿」酒吧,既沒跳舞也沒喝多少酒。只是在奇存處存放了一下大衣,臨走時便付了我一筆令人吃驚的小費。我當時已有預感,早晚會向這方面發展的。在我的休息日裡,他到事務所裡稍事瞭解一下工作後,便陪我到舞廳去玩,回去之前照例把一些小費塞在我的手心裡。 「笑子小姐。明天去看電影好嗎?」 他的語調很客氣。 「什麼電影?」 他很快他講出片名。我聽不懂是什麼意思,有些發呆。他誤認為我不喜歡電影,連忙說道:不然就去安尼大廈看戲劇去吧!安尼大廈先前是叫東京寶舅劇院的,在美國佔領軍接管後改了現在這個名稱,專為慰勞美軍而演出豪華的戲劇節目。我高興地答應後,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以前我從沒有和任何人約會過,由男人提出約我去看電影和戲劇,這還是第一次。我興高采烈地告訴木村吉子她們,傑克遜下士約我明天去安尼大廈看節目。這無異是在炫耀自己吧?只見這些人面面相覷,然後意味深長地一笑,同聲說道:安尼大廈的演出可是非常高級的呀! 傑克遜先領我去美軍俱樂部餐廳吃飯。一桌豪華的佳餚開始了我們的交往。這裡和「宮殿」酒吧不同,出入以白人為主,黑人不多。那樣美味的牛排,是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的。飯後坐在酒吧間品嘗的冰激淩,更是今生第一次享受,我認為,做人應當真誠。人家如此熱情相待,自己總不能像一般日本人那樣,只保持一種緘默和謹慎的謝意吧?於是我在頭腦中努力搜索著從課本上學來的英文句子,並大聲拼湊出: 「在我的一生中,象這樣豐盛美味的佳餚,是永遠忘不掉的。」 我是這樣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的。 湯姆聽了大喜。他說,這樣好的飯菜,在他的一生中也是頭一回呢,原因是和笑子在一起吃的。看來英語是多麼適用於誇張表現的啊?我自己所說的話不也同樣含有這種成分嗎? 湯姆是個大飯量的人。把拌生菜的色拉一口氣吃得精光,肉在他嘴裡被大嚼大咬著;右手抓住叉子,不時地穿插著飲啤酒。他吃得十分起勁兒。我不習慣於西餐的吃法,好在飯間可以無拘無束,倒也能品出一些味道來。湯姆在大吃大喝之問,也曾幾次停下刀叉望著我,滿意地微笑著。 「好吃嗎?」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我這樣回答。他更加滿意了,愈加起勁地往嘴裡塞油炸馬鈴薯,狼吞虎嚥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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