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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你說的是帕米拉嗎?我在華盛頓見過她。怎麼啦?」

  「嗯,塔茨伯利父女跟我一道在戰區旅行過。我覺得她是個非常勇敢而又能吃苦耐勞的姑娘。她吃了不少苦,但始終和藹可親,打扮得乾乾淨淨的。她從來不訴苦,也不嘮叨。」

  「哦,據娜塔麗講,帕姆·塔茨伯利是天生能吃苦的。在那一點上她們倆倒不算不太相象。但是在另一些地方她們倆肯定是不相象的。娜塔麗告訴我關於她的許多事情。在巴黎,帕米拉是個胡作非為的女人。」

  「真的嗎?」

  「真的,她有一個海明威式的男朋友,這人一向跟萊斯裡·斯魯特同住在一套公寓。她跟這個男人在一起簡直鬧翻了整個蓋·巴瑞。然後他丟下了她,她就『發』起神經病來。爸爸,我很想吃點點心,你也吃點兒嗎?」

  「當然。」維克多·亨利忍不住堅持問下去。「怎麼——神經病?」

  「哎呀,你想像得出嗎?跟人亂搞,想把全巴黎的酒都喝光,象個瘋子似的開汽車。她開汽車繞著馬賽市外的一棵樹團團轉,險些兒把跟她在一起的那個法國作家撞死了。怎麼啦?你聽了好象很惱火。」

  「這是個聽了叫人惱火的故事。她看去是個很好的姑娘。我要在這兒待一個星期,」帕格突然說,「除非客機改變了飛行時間。我們可以打打網球嗎?」

  「當然。不過我打不好了,不象在柏林那樣了。」

  「我也一樣。」

  為了避開天熱,他們一清早就打網球,淋浴以後一道吃早飯。維克多·亨利不再提到帕米拉了。夜裡,在呼呼響的電扇下面,醒著躺在悶熱而潮濕的黑暗裡,他想出種種辦法重新提起這個話題。但是吃早飯時當著他兒子的面,卻再也開不出口。他猜想得出拜倫會聯想到他的嚴肅的爸爸和帕米拉·塔茨伯利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風流韻事。這個小夥子會認為這純粹是一個中年人的不正派行為——反常的,不體面的,可憐巴巴的。現在連維克多·亨利自己有時候也是這樣看待這個問題的。

  一天,胡班中校說服了他一同到巴薩那所住宅裡去吃午飯。拜倫執拗地不肯同去。帕格在四周都是開花的樹木的游泳池裡遊了很長時間,吃了一頓可口的咖喱飯;午睡過後,他打網球贏了埃斯特上尉。這個下午非常令人滿意。在他離開以前,胡班和埃斯特在面臨花園的陽臺上一面喝著甜酒,一面滿懷信心地談論著拜倫。兩人都認為拜倫是個天生的潛艇軍官;他們說,他好象只缺少軍人的索質。拜倫承認他有不服從和懶惰的缺點,並且坦白地表示只要在「烏賊號」潛艇上服役,他就決不想改正。他念念不忘地想調到大西洋去,但是胡班耐心地向他父親指出,這是不可能的。在馬尼拉沒有軍官替換他;遊艇中隊的人員離編制還差很多;「烏賊號」如果少去一個值班軍官,就不能下海。拜倫只有下決心使「烏賊號」成為他自己的戰艦。維克多·亨利在他認為適當的時刻提起了這個話題——就在第二天早上早飯以前,他倆打完網球和洗過淋浴以後,兩人正在草地上喝咖啡。前幾天,拜倫早晨喝咖啡的時候總是興致勃勃的。帕格盡可能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附帶問你一下,拜倫,你上次說娜塔麗飛到裡斯本去是在——本月十五嗎?」

  「對,十五號。」

  「你覺得這一次她能夠成功嗎?」

  「老天爺,是的,最好她能夠成功!他們已經取得官方一切可能的保證和最大的優先權。」

  「好啦,十五號離現在沒有多久了,是不是?你申請調動工作的事情——」維克多猶豫了一下,因為拜倫的臉上露出一種他非常熟悉的神色:慢怒、茫然、冷漠和內向。「你是不是可以把這件事擱下呢,至少在十五號以前?」

  「擱下?你放心,早已經擱下了。我的申請已經被胡班、塔利和海軍將軍哈特的人事軍官拒絕了。你還要我做什麼?」

  「我指的是你自己的思想上·勃拉尼。」

  「聽著,我一直在假定她是會帶著娃娃回家的。要不然我也許會當個逃兵,親自去把她接出來。但是我依舊想調動工作。我想去看他們。我想呆在他們身旁。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我自己的兒子。自從我們結婚以來,我總共才跟她一起呆了三天。」

  「但是除此以外還有另外一方面。你們中隊急需值班軍官,我們正處在戰爭警戒狀態,而且——」

  拜倫打斷了他的話。「瞧,你這是什麼意思呢,爸爸?我並沒有請求你到塔利那兒去,利用你對他的影響,是不是?」

  「你沒有這樣做我確實很高興。瑞德·塔利不能做出辦不到的事兒,拜倫。他採取通融辦法,讓你在五月間進了潛艇學校,但那是另一回事——」

  拜倫又打斷他說:「老天爺,你說得不錯,為了這個我要永遠感激你們兩個。這就是我的兒子出生在意大利的緣故,這也就是我和我的妻子被廣大世界隔開的緣故。」

  「我們最好還是不談這個話題吧,」維克多·亨利說。

  「這倒是個好主意,爸爸。」

  拜倫在吃火腿雞蛋時又變得親切起來,但是維克多·亨利覺得,在這次短短的令人失望的交換意見中間,他已經失去這幾天來好容易贏得的他兒子對他的好感了。

  可是第二天,拜倫把他爸爸送上飛剪型客機的時候,他又變得非常親切了。在飛機碼頭上,他伸出胳膊去摟著帕格。拜倫的鬍子觸癢了他的嘴唇,帕格情不自禁地說:「娜塔麗會喜歡這麼一大把鬍子嗎?」聽到拜倫放聲大笑,帕格覺得很高興。拜倫說:「別著急。我離開『烏賊號』潛艇那一天,這把鬍子就剃掉了。」

  「那很好,我猜想是這樣,拜倫。」

  「浮萍被風吹散啦。」

  「說得一點不錯,浮萍被風吹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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