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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完全同意。」

  拜倫到了華倫家,找到了新到的航空版《時代》週刊,就坐在一棵榕樹的樹根之間的長椅上閱讀起來,這個時候,華倫、傑妮絲和客人們吃著小吃,喝著甜酒,興致方濃。在海上呆了兩個星期,拜倫只聽到了一些零星的消息。

  午餐會進行了一段時候,一個咧著嘴笑的男僕奏起六弦琴,客人們跟著樂曲跳起草裙舞,華倫開始在濃香撲鼻的煙火上烤肉。休·克裡弗蘭和梅德琳在光著腳丫跳草裙舞,海軍來的人和本地人圍著拍手歡笑,報紙社交活動版的攝影記者在拍照。拜倫板著臉望著他妹妹白皙的腳丫在草地上轉動,她那裹著粉色綢裙子的屁股跟著扭動。他不知道是誰已失去了常態,是他自己呢還是這個歡樂的人群。根據《時代》的報道,德國人象兩年前席捲波蘭一樣正在席捲俄羅斯。那時也是九月份。根據那些戰鬥的圖片,興高采烈的德國人所公佈的消息看來是很可信的。圖片顯示著大火燃燒著的村莊,天上一片黑壓壓的德國空軍飛機,玉米地中間的公路上擠滿了難民,鐵絲網後面是一群群鬍子拉碴、面色陰沉的俄國俘虜。這情景使拜倫生動地回憶起他和娜塔麗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坐著破舊汽車從克拉科夫向華沙逃難,他的受傷,路邊上一個小孩伏在她媽媽已經打爛的臉上啼哭,紅色的火焰,發出刺耳嘯聲的炸彈,在混亂而擁擠的醫院裡的娜塔麗,無人地區的秋蟲聲,這些都歷歷在目。

  華倫端著兩盤薄片牛排和炸土豆絲,在他身邊的草地上坐下,說:「儘量吃吧,我的孩子。」拜倫說:「謝謝。《時代》登的消息,局勢很嚴重。」

  「去他的,勃拉尼,你早知道德國人會打敗俄國佬的,對吧?俄國人是很堅強的戰士,但布爾什維克政府是一夥半瘋子政客湊起來的雜亂班子。斯大林在三八年把他的一半官員,包括沙皇時代留下來的職業軍人,統統槍斃。沒有有經驗的軍官,你就無法進行戰爭。所以德國人就在這方面跑到我們前面去啦。他們的總參謀部已經繼續了一百年了,上一次大戰他們打了敗仗,馬上又收集地圖和情報準備這一次戰爭,這是一種知識上的武裝,喝點酒吧?加利福尼亞的紅酒運到這兒質量還很好。」

  「當然喝。」華倫帶著一個大紫色瓶子回來,說:「唉,也有一件好事。如果希特勒打下了莫斯科,日本鬼子一定從北面跳出來搶奪西伯利亞另一頭。這就給我們一點喘息的時間。不然,他們必然很快就要往南來。他們的汽油越來越少了。我們肯定還沒有準備好。就是鞏固菲律賓的據點,使我們能夠守得住,也還得一年時間的準備。」

  拜倫把那份《時代》一擲,問道:「我想起來了,你讀了你丈人最近的演說沒有?他要我們試探一下能不能與德國人達成一些協議。」

  「我知道。嗯,這一點他太不切實際。希特勒現在不想達成任何協議,現在正在打大勝仗的時候他不會。但歸根到底,勃拉尼,德國鬼子可能比小日本好打交道,他們是白種人。」

  「是啊,不過一開始我們也許就得先把我們的猶太人都槍崩了。」

  華倫慢慢地把他古銅色的臉轉向他的弟弟,薄嘴唇上帶著一絲不好意思的微笑。「使德國人不屠殺他們的猶太人,夥計,我想他們的政策也夠噁心的了,不過——」

  「你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當我想告訴這裡的人德國人是個什麼樣的時候,人家總給我頂回來。布朗奇·胡班認為這場戰爭是撒克遜文化對付亞洲新興的潮流的,俄國人算是亞洲人,我們和英國人要趕快聰明一點支持納粹分子,因為他們是為著我們共同的目的而戰鬥的,這是白種民族的最後機會了。他這些想法都是從一個名叫荷馬·利①的瘋子寫的書中得來的。他反復閱讀這些書籍,其中主要一本是《無知的勇敢》,另一本是《撒克遜時代》。」

  ①荷馬·利(1876—1912),美國軍人、作家,曾任孫中山的參謀長。

  「我讀過荷馬·利的書,」華倫說著看了看手錶,「他是一個怪癖的人,不過很有趣——噢,我們的朋友小維克到喝奶的時候了,不過看來琴還不想離開州長。」

  「我去喂孩子奶。」

  「你喜歡孩子,還為了別的?」

  「我喜歡這孩子。」

  當維克多躺在叔叔膝上喝奶時,拜倫喝著他的加利福尼亞紅酒,差不多同一時間兩個人都把瓶子喝光了。他把孩子放回他安在邊廊上的小床上,然後又回到草地上來。微風已經停了,氣候十分炎熱,檸檬樹的香味使拜倫感到很憂鬱。他臉朝下躺在榕樹下睡著了。他醒來的時候,埃斯特海軍上尉手裡拿著酒杯正推他。

  「該死,」拜倫說著坐起來,嘴裡還感到一種酒後的味道。

  「我應該在三點以前歸隊,對嗎?你是到這兒來給我戴上手銬送我回去嗎?」

  「特赦,你可以自由了,」埃斯特咧嘴一笑,「你還獲准休假二十四小時。這是從羅馬轉經裡斯本、華盛頓和舊金山,轉了一圈後剛收到的。」他把電報交給拜倫,拜倫盤著腿坐在草地上,看電報:

  美國烏賊號拜倫亨利少尉能否為七磅男孩取一佳名母子

  均安並均愛你娜莎麗並缺名的亨利

  拜倫低下頭用一隻手蒙住臉。他象他父親一樣,帶有一點樸素的宗教氣質。口裡喃喃地念了一些禱告詞,感謝上蒼降生下這個孩子的奇跡。這個孩子是他們倆在裡斯本短時間湊到一塊兒以後狂熱相愛而生的,現在天各一方,在地球上相隔最遠的兩個地方。停了一會他抬起頭慢慢地一笑,眼睛裡閃著淚花。

  「怎麼樣,『夫人』?」

  「祝賀你,勃拉尼。」

  拜倫站起來,頭暈目眩地望著那一群參加午餐會的人。無

  線電播送著《可愛的草裙舞能手》樂曲,傑妮絲同「企業號」艦長一起光腳丫扭著,州長與梅德琳一起跳著舞,顯出對她扭擺屁股的動作極為欣賞;休·克裡弗蘭假聲假氣地唱著淫蕩的歌曲,引起男人們的轟聲大笑,以及婦女們愉快的尖叫。「我想我得告訴哥哥和妹妹去。」

  埃斯特在他身邊漫步走著,搖著玻璃杯裡的冰塊。「這兒可鬧得真歡。那個是州長吧?你嫂嫂真好。我的腳還沒有踩進門,喝的就已經遞到我手裡了。」

  「傑妮絲是不錯。」

  「這是她的名字嗎,傑妮絲?漂亮的名字。她大概是我在這個倒黴的島上所見到過的最好看的白種女人了。」

  「別那麼說,『夫人』。」

  「嗨,勃拉尼,我崇拜她只是象崇拜落日餘暉或華盛頓紀念碑一樣。」

  「唉,梅德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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