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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拉古秋逗笑地說:「對了,我可以設想『羅得尼號』和『納爾遜號』飄著A字旗來到這裡,向我們這座可憐的古老的海濱俱樂部開炮。」

  他這句話引起了圍桌而坐的各種類型的姻戚們哈哈大笑。羅達說:「想的可真有趣。」維克多·亨利說:「他們要來的不是這個地方。」

  「他們根本就不會來,」拉古秋說。「這是《紐約時報》的論調。如果英國人陷入困境,他們就會把丘吉爾趕下臺,和德國妥協。但是只要他們認為還有一線希望可以使羅斯福政府、英國的同情者以及紐約的猶太人去幫助他們,他們自然會堅持下去。」

  「我是丹佛地方的人,」柯比說。「我的祖籍是愛爾蘭。」當拉古秋提到猶太人的時候,他和維克多·亨利看了娜塔麗一眼。

  「可是,錯誤是有傳染性的,」這位議員非常溫和地說。

  「並且是不分國界的。」

  他們吃著火雞、烤牛排,喝著香檳酒,輕鬆愉快地談著戰爭,旁邊是一個寬大的賞景窗,窗外可以看見海濱上的陽傘、白色的沙灘和傾斜的帆船,這種情景使娜塔麗非常惱火。拉古秋最後一句話刺了她一下,她大聲說:「我到過華沙,當時這個城正遭到圍困。」拉古秋鎮定地說:「對,你們是在那兒,你和拜倫兩人。情況很壞,是不是?」

  「德國人連續三個星期轟炸一個未設防的城市。他們炸毀了所有的醫院。只留下一所,就是我為之工作的那所。受傷的人象木料一樣堆積在入口處的門廊上。在一家醫院裡,許多孕婦被燒死。」

  在喧鬧的宴會上只有這張桌子一時鴉雀無聲。這位議員用兩個手指捏著一個空香檳酒杯轉來轉去。「這類事情幾世紀以來在歐洲就沒有斷過,我親愛的,這正是我希望美國人民免於遭受的事。」

  「我昨天聽到一個笑話,」一個戴著鋼邊眼鏡的臉長得很有趣的男人一面說一面笑。「艾培和他一家人開車到邁阿密去,走到旦巴汽車沒有汽油了,於是他們開到加油站,站上的服務員問他:『油①?』老艾培說:『猶太人又怎麼樣?難道我們就加不得油?』」

  ①原文「油」(juice)與「猶太人」(Jews)諧音。

  這個有趣的人又大笑起來,其他人也跟著大笑。娜塔麗可以看出他沒有什麼惡意,只不過想緩和一下談話中出現的這種認真的氣氛。可她還是很高興看到拜倫這時候來找她跳舞,使她能離開這裡。

  「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說,「我們到外面去好嗎?我不想跳舞。」

  「好,我有話跟你說。」

  他們在強烈的陽光下坐在平臺的矮牆上頭,旁邊就是通向白色沙灘的樓梯,離那個賞景窗不遠。拉古秋仍在窗子後面發表著議論,搖著他那白髮蒼蒼的頭,揮舞著一隻胳臂。

  拜倫身體向前彎著,胳臂肘放在膝上,兩手手指緊扣在一起。「親愛的,我想我就在這裡參加了。我索性今天或明天就乘飛機到新倫敦去作體格檢查,以便——你怎麼啦?」

  她的臉突然顫動了一下。「沒什麼,說下去吧。你剛才說要乘飛機去新倫敦。」

  「你同意我才去。從現在起,凡不是我們倆一致同意的事,我都不幹,而且永遠如此。」

  「好的。」

  「我去作體格檢查。我也瞭解一下情況,確定一個已婚的申請者仍有機會入學,而且一旦錄取入學,他還可以有時間和妻子在一起。這樣就解決了咱們婚後的頭幾個月——也許第一年的問題。我最後會分配到一個潛艇基地去。等我實習完了,你也可以來,就象傑妮絲那樣,我們大家可能最後都在珍珠港相聚。夏威夷有一個大學,你甚至可以在那裡教書。」

  「我的上帝,你可絞盡了腦汁想出這些吧,是不是?」

  維克多·亨利從門裡出來,走到平臺。拜倫仰起頭來,冷淡而疏遠地說:「找我嗎?」

  「對了。我知道你要開車送梅德琳到機場,走的時候別忘了叫我一下。我剛和華盛頓聯繫過,我得趕回去。你母親仍留在這裡。」

  「飛機幾點起飛?」娜塔麗說。

  「一點四十。」

  「你借點錢給我好嗎?」她向拜倫說。「我也想乘這架飛機去華盛頓。」

  帕格說:「噢?很高興和你同行,」說完又回到俱樂部裡去。

  「你要到華盛頓去!」拜倫說。「上那裡去幹什麼?去大聲疾呼什麼嗎?」

  她用手掌托著拜倫的臉。「是為了埃倫·傑斯特羅叔叔的國籍問題。趁你去新倫敦的時候我可以辦一下這件事。我的上帝,你怎麼了?你的樣子好象挨了一槍似的?」

  「你說錯了,我給你買飛機票錢。」

  「拜倫,聽我說,我的確非去那裡不可。而且要是先往南飛到邁阿密,然後又馬上再折回華盛頓,那顯然是胡來。你明白嗎?最多一兩天就回來。」

  「我說我給你飛機票錢。」

  娜塔麗深深歎了一口氣。「親愛的,你聽我說。我給你看埃倫的信。他叫我找萊斯裡·斯魯特談談他的護照問題,他開始為這件事感到憂慮。」她打開錢包。

  「拿信幹什麼?」拜倫宜直地站著。「我相信你。」

  雖然帕格再三說新郎時間很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華倫仍然堅持要到機場去。「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們?」華倫一再地這樣說,羅達和傑妮絲也捲入這場辯論,結果是亨利一家加上新娘和娜塔麗全都塞進拉古秋的卡迪勒克牌大轎車。

  羅達出來時手裡拿著一瓶香檳酒和幾個酒杯。「我們這個家讓這個倒黴愚蠢的戰爭弄得七零八落。」她說,並且把酒杯傳給大家,這時拜倫正在發動汽車。「這是經過多少年了我們才第一次聚會一起?可是我們在一起連十二個小時都不到!我說,既然是個短時間的團聚,就應該快快活活。誰唱點什麼?」

  於是,在卡迪勒克牌轎車開往機場的路上他們唱起《喇叭褲》、《她頭上結了一條黃絲帶》、《我有六便士》和《友誼地久天長》。娜塔麗擠在羅達和梅德琳中間,想和大家一起唱,可是她就會唱《友誼地久天長》這一支歌。羅達把一個杯子硬塞給她,並且斟得滿滿的,酒的泡沫流到姑娘的手指上了。

  「哎呀,對不起,親愛的。還好,幸虧你的衣服是黑色的。」她一面說一面用手帕擦娜塔麗膝蓋上的衣服,當汽車駛進機場入口時,他們正唱著一支娜塔麗從來沒聽見過的歌,這是帕格從加利福尼亞帶回來的,已經成為他們家庭最愛唱的歌:

  直到我們再見時,直到我們再見時,

  直到我們在耶穌腳下見面,

  直到我們再見時,直到我們再見時,

  上帝保佑你,直到我們再見面。

  羅達·亨利用香檳酒浸濕的手帕捂著臉哭了起來。她說,華倫的婚禮非常令人滿意,她這是由於幸福而流出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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