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二四


  今天,他在後勤部門繞了一圈回來後,既感到不滿意,又感到滿意。對別人工作的不滿意,在他心中引起了對自己工作的滿意。

  他們這個方面軍為準備未來的進攻而進行的補給工作不能算壞。然而和後勤副司令早晨的彙報比起來,實際情況畢竟不是沒有缺陷的。

  有幾列軍用列車沒按運行表的規定開到。在一個車站上,空車皮停在那裡役有使用。在另一個車站上,急需的物資停在較遠的地方,比次要的物資卸得晚。

  除此以外,有根據認為,沒有到達的軍用列車中至少有兩列被人中途扣留,轉發到友鄰方面軍去了。

  關於這一切情況,除了採取內部措施以外,還得向莫斯科交通人民委員部、總參謀部和後勤部拍三份強硬的電報。

  他現在把自己的拍紙簿和一本密碼電報紙並排放在面前,正是要做這件事。

  李沃夫給這三份密碼電報起了稿,朝門外喊了一聲:「什列約夫!」當什列約夫帶著睡容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李沃夫吩咐他去把譯電員喚來。

  什列約夫出去了。李沃夫從桌子後面站起來,把密碼電報紙放回保險櫃,收好以後,重新在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他心裡想把給斯大林的那份最主要的文件拖到明天去寫,但他打消了這種想法,克服了自己的疲倦,決定不拖延、今天就寫好。不過必須把事情的各個方面再考慮一番,主要的,要把自己的論據寫得簡單扼要。

  紮哈羅夫憤憤不平地從李沃夫那兒離開時所考慮的主要問題,對李沃夫本身說來並不是主要問題。不管是調動集團軍政治部主任切爾年科職務的意圖,還是想在及時撤換謝爾皮林的打算中掙得支持的願望——這一切綜合起來,也不過是李沃夫對未來的夏季攻勢所感到的焦慮的一部分。

  李沃夫任軍事委員時間最長的那個方面軍,在一個半月以前一分為二,兩個方面軍都委派了新的司令,李沃夫本人被派到了這裡——實際上是一個一切都處於初創階段的方面軍。

  劃分以後,雖然那一個方面軍在力量上要比這一個方面軍強一些,但李沃夫並不懷疑,把他派在這個次要的方面軍裡也是正確的,是由於工作的需要。顯然,斯大林認為,只有他李沃夫才能不怕困難,盡一切努力去提高這個新編的方面軍的戰鬥力。如果有什麼人妨礙他這樣做,他就會不顧情面,毫不猶豫地打報告。

  他認為,不管他的命運怎樣變幻不定,但自始至終不是由其他任何人,而是由斯大林親自安排的。這種想法是有根據的,而且早就變成一種信念,它使李沃夫在其一生最困難的時刻感到安慰。懷著這個信念,他經常毫無顧慮地接受艱巨的任務。懷著這個信念,他在遭到挫折以後,能順從地接受任何處分,哪怕把他派到團裡去工作也行.只要斯大林認為有這個必要。

  假如他懷疑,現在還有其他人在決定他的命運,那麼,天曉得,他是否還會這樣順服?然而他恰恰沒有這種想法,因此,即使受到命運的打擊,他仍然我行我素——毫不留情地向斯大林打報告,彙報別人的一切真實的和不真實的錯誤缺點,而在自己的一生中也從不請求上級寬容自己。

  當然,在他突然被派到這個方面軍來的時候,他不得不迫使自己認為這是正常的。不過他慣於克制自己,克制自己在最初的時刻自然而然產生的委屈和痛苦的感覺,這種習慣早就成了他性格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他甚至對自己能夠不顧個人的情緒這一點,也引以為榮。

  他不是一個隻會對別人吹毛求疵的人。他對自己的小節也是不放過的。正因為他能苛待自己,所以他認為自己有權苛責別人.

  今天在談到切爾年科的時候,他對紮哈羅夫說:「您將來會後悔的。」他說這句話並不是想以此恐嚇紮哈羅夫。他所指的只是事情發展的必然趨勢。切爾年科雖然很勇敢,這一點誰也不否認,但由於他的所謂討厭文讀主義——實際上,在這種藉口後面,隱藏著他的懶惰和無紀律性,——他現在不適宜,將來也不會適宜于擔任政治部主任這一職務。這在不久的將來反正會得到證實。到那時候,紮哈羅夫就不得不對自己的固執感到後悔,到那時候,情況將對切爾年科本人、對紮哈羅夫和對事業都更為不利,而紮哈羅夫就不得不同意撤切爾年科的職,還不只是調動他的工作而已。

  在集團軍裡逗留的三天內,李沃夫認為紮哈羅夫是一個有經驗的政工人員,能夠深入部隊,作為軍事委員是稱職的。雖然集團軍政治部副主任巴斯特留科夫向他暗示,紮哈羅夫對切爾年科有偏心,但他並沒有對此過分重視。他把紮哈羅夫叫來的時候,認為巴斯特留科夫的話中即使有一部分真實情況,但紮哈羅夫有足夠的認識,不僅能夠解決切爾年科調職的問題,尤其能夠理解集團軍在進攻前夕已經三個多星期沒有司令的不正常狀態。

  可惜的是,紮哈羅夫對切爾年科的看法表明他是一個還不夠成熟的人。而在對待謝爾皮林的問題上,他的發現更壞。在兩者中間,他和司令員意氣相投,習慣於過一團和氣的生活,為了能一切照舊,甚至損害事業也在所不惜。寧可讓集團軍由於沒有司令而受到損失,也不願讓另外一個不熟悉的人來當司令。

  總之,紮哈羅夫作為軍事委員比他原來所想像的要差得多。當然,李沃夫沒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事實恰恰相反,紮哈羅夫實際上比他所想像的要好得多。

  換成別人,也許會對下屬——這裡指的是紮哈羅夫——的無禮頂撞惱羞成怒。但李沃夫不然,反而認為紮哈羅夫做得好——一個能這樣講話;回答你的人,在別的場合,在和集團軍司令的爭論中,一定也能堅持自己的觀點,而這正是對他的要求!但儘管這樣,看來紮哈羅夫是屬￿這樣的一種人,這種人在一個地方一工作得太久了,就會受到和他共事的人的影響,不能用自己的目光來看待一切事物,從而喪失敏銳地發現問題的能力。要使紮哈羅夫這樣的人重新發揮作用,應當把他和他所熟悉的人分開,讓他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只要替他創造另一種環境,他還不至於喪失做一個政工人員的資格。

  如果正在治病的司令還是要回到集團軍裡來,那麼就得換一個軍事委員。如果一個新的司令,那麼到那時再看吧。問題還得擱一擱。不過這是很不好的,長時間懸而未決的問題太多了!

  紮哈羅夫認為,關於謝爾皮林的問題李沃夫已經和方面軍司今談妥,其實他錯了。相反,李沃夫去和司令談的時候,預先就料到他們不會取得一致意見。但儘管這樣,他還是去了,因為他希望使事情明朗化。

  李沃夫直截了當地堅決提出另派一個集團軍司令代替謝爾皮林——一他習慣於用這種方式提出這類問題,——然而方面軍司令並不象他所等待的那樣採取強烈反對的態度。他甚至寧願對方採取強烈反對的態度,因為這樣便於把爭論的問題提到上面去,在那裡申述自己的觀點,使問題馬上得到解決,而不是往後拖——到那時已經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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