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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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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是說,沒……我是說……」 羅斯說:「我想我們應該接著去計算機室。」女孩給嚇了一跳,她總感到有幾分尷尬。醫院雇用中學生及大學生臨時做些檔案方面的事務工作,他們的報酬並不高。 羅斯還記得自己在差不多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曾受到過驚嚇。當時她正同一個男孩在林中散步,他們看到了一條蛇,男孩子告訴她那是一條響尾蛇,她給嚇壞了。後來過了好久她才弄明白原來他是逗她玩的,那是一條無毒蛇。她曾抱怨—— 「好吧,」安德斯說,「計算機室,朝哪邊走?」 羅斯帶頭走了出去,安德斯轉身看了看女孩。她正在把丟掉的病歷表揀起來。「聽著,」他說,「假如你真看見這人,別跟他說話。什麼也別做,只要拼命叫喊。懂了嗎?」 她點點頭。 這時,羅斯意識到這次的響尾蛇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們再次走進過道,繼續沿過道朝計算機區走過去。計算機區是地下室裡唯一經過裝修的部位,光禿禿的混凝土地一下子變成了藍色的地毯,過道的一堵牆被推倒,拓出去裝了大玻璃窗,從過道可以一眼看到放置主計算機的房間。羅斯想起了安裝計算機的情形,當時她曾認為這些窗戶是不必要的開支,她對麥克弗森提出過這個問題。 「最好讓人們看清楚要來的是什麼東西,」麥克弗森這樣答道。 「這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是說計算機只是一台機器,比大多數機器要大且更昂貴,但它仍然只是一台機器。我們要人們習慣它,我們不要他們感到害怕或去崇拜它,我們要他們把它當作環境的一部分。」 但是,每次經過計算機區,她總有相反的感覺:特殊的待遇、過道裡的地毯,還有那些奢華的環境佈置,它們使計算機變成了特殊的、不同尋常的、獨一無二的東西。她感到有意義的是,醫院裡唯一的另外一個鋪地毯的地方是一樓非教派小教堂的外面。她在這裡有同樣的感覺:對計算機的頂禮膜拜。 計算機會在乎地上是否鋪地毯嗎? 總之,醫院的職員對玻璃窗裡的場面表現出了他們自己的反應。一張手寫的告示貼在玻璃上:不要輸入指令或騷擾此計算機。 她和安德斯在窗沿下蹲下身。安德斯小心翼翼地向裡窺望。 「你看見什麼了?」她說。 「我想我看見他了。」 她也看了一眼。她感到她的心突然猛跳起來。她渾身緊張,期盼著什麼東西的出現。 房間裡有六台磁帶機,一架寬寬的L形中央處理器控制台,一台打印機,一台卡孔閱讀器和兩台磁盤驅動機。設備看上去錚錚亮、棱角分明、閃閃發光,在柔和的熒光燈下靜靜地躺著。她沒看見有人——只有與外界隔絕的孤零零的設備。這使她想起了石柱群,那些豎著的石頭柱子。 接著她看見了他:有一個人在兩台磁帶機之間走動。護理員的白色上衣,黑色的頭髮。 「是他,」她說。 「門在哪裡?」安德斯問。他無緣無故又在檢查他的手槍了。他哢嚓一聲很響地關上左輪手槍的槍膛。 「在那邊。」她沿著過道指指十英尺開外的一扇門。 「有別的入口或出口嗎?」 「沒有。」 她的心還在怦怦亂跳。她把目光從安德斯身上移到手槍,又從手槍移到安德斯身上。 「好吧,你在這裡蹲著。」安德斯說著把她往下按到地上,然後朝門口爬去。他停頓了片刻,跪著直起身,回頭朝她望了一眼。她吃驚地發現他害怕了。他緊繃著臉,身體緊張地拱著,向前伸直手臂,僵硬地握著手槍。 我們都害怕,她心裡想。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安德斯猛地撞開門,一下子撲到房間裡。她聽見他大喊道:「本森!」緊接著是一聲槍響,隨後又是第二聲槍響,第三聲槍響。她聽不出是誰在開槍,只見躺在地板上的安德斯把兩隻腳伸出門外。一股灰色的煙從開著的門裡翻滾出來,在過道裡懶洋洋地往上升騰。 又是兩聲槍響和一聲痛苦的慘叫。她閉上眼睛,把臉貼到地毯上。安德斯喊道:「本森!住手,本森!」 喊有什麼用,她想。難道安德斯不明白? 又是幾聲連發。突然問,她頭上的玻璃窗嘩啦一聲,大片大片的玻璃掉到她的肩上和頭髮上。她抖了抖身體。這時她大吃一驚,本森摔倒在過道裡,就在她身旁。他是從玻璃窗裡穿出來的,正巧掉在她附近。他的身體離她只有幾英尺遠,只見他的一條腿血淋淋的,紅紅的血滲透進了白色的褲腿。 「哈裡——」 她的聲音啞得使她感到意外,她害怕了。她知道她不該害怕這個男人——這是對他的一種危害,是對她職業的背叛,是某種重要信心的喪失——可她仍然害怕。 本森看了看她,茫然的眼睛好像什麼也沒有看見。他拔腿沿地下室的過道跑去。 「哈裡,等等——」 「不要管他。」安德斯說著沖出計算機房,緊握手槍,朝本森飛奔過去。警察的姿勢很滑稽,她真想放聲大笑。她聽見本森奔跑的腳步聲在地下室過道裡迴響。這時,安德斯拐過轉角,緊追而去。兩人的腳步聲混合在一起,亂作一片。 這下她成了一個人。她站起身,頭昏眼花,感到一陣陣噁心。她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本森像一隻掉入陷井的動物,會朝一個緊急出口跑去。他一到外面——外面開槍很安全——守候的警察便會開槍把他打倒。所有的出口都有人把守,他不可能逃跑。她不想去緊急出口處目睹這一幕。 相反,她走進計算機房,朝四周看看。主計算機被毀了,兩個磁帶庫被打翻了,主控板上盡是細圓的窟窿,火星劈劈啪啪朝地上飛濺。她應該去控制它,她想。這會引起大火的。她朝四周張望,想找台滅火器,只見本森的斧頭扔在角落裡的地毯上,接著她看見了槍。 出於好奇,她拾起槍。槍很重,比她預料的還要重很多,握上去又大又油又冷。她知道安德斯帶著他的槍,所以這肯定是本森的槍。她奇怪地注視著槍,好像它會對她講述本森的什麼事情似的。 地下室的某處響起四聲連發的槍響,槍聲在迷宮似的醫院地下通道裡迴響。她走到破碎的窗戶旁,朝地下室過道望去。她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 事情肯定已經結束,她想。火星在她身後劈啪作響,她轉過身來。她還聽到了一種單調重複的啪啪聲,只見一盤磁帶轉了出來,磁帶邊拍打在硬件心軸上。 她走到磁帶盤前,把它取了下來。她抬頭朝一個顯示台掃了一眼,上面正顯出「厄米納」,一遍一遍地重複出現。「厄米納,厄米納。」接著又是兩聲槍響,這次的槍聲不像前幾次的那樣遙遠。她認識到本森反正仍然活著,仍然在逃竄。她站在毀壞的計算機房的一個角落裡,等待著。 又是一聲槍響,這次就在附近。 她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於是彎腰躲到一個磁帶庫後。她意識到了這中間的諷刺意義:剛才本森躲在計算機後面,現在她在躲,在金屬柱子後壯膽,好像它們有辦法保護她似的。 她聽見有人在喘氣,腳步聲停住了,計算機房的門打開了,接著砰的一聲關了起來。她仍然躲在磁帶庫後面,看不見發生的一切。 又是一串腳步聲經過計算機房,沿過道漸漸遠去,最後變成了陣陣回音。周圍悄然無聲,這時她聽見了沉重的呼吸聲和一聲咳嗽。 她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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