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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輻射實驗室的一個人穿著白色的工作服,袖口露出兩隻毛茸茸的手,他的這只長滿黑毛的手在本森的繃帶上搭了一下。埃利斯想起了他做過手術實驗的猴子。為猴子動手術除了專業知識什麼都不重要,因為你始終明白——無論你如何假裝——接受手術的是猴子而不是人,如果你一不小心在猴子的腦袋上劃了一道大口子也全然無關緊要。不會有問題,不會有親屬鬧事,不會有律師辯護,不會有新聞報道,什麼事也不會有——甚至連主管部門都不會發出通知來詢問這些八十美元一隻的猴子近況如何。誰也不會吭聲,他也不會。他對幫助猴子不感興趣,感興趣的是如何幫助人類。

  本森動了動身體。「我累。」他說完朝埃利斯那邊望了一眼。

  埃利斯說:「夥計們,快處理完了嗎?」

  技術人員點著頭一個接一個離開病床,他們收拾完工具和記錄,走出病房。格哈得和理查茲最後離去。終於房間裡剩下了埃利斯和本森兩個人。

  「你感覺像是在睡覺?」埃利斯說。

  「我感覺像是一台該死的機器,我感覺像是維修站裡的一輛汽車,我感覺自己正在被人修理。」

  本森越說越火。埃利斯能夠感到自己的情緒也越來越緊張。他很想叫護士和護理員來控制住本森不讓他發作出來,可他坐在那裡紋絲不動。

  「盡是胡說八道,」埃利斯說。

  本森瞪著他,呼吸沉重。

  埃利斯望著床頭的監視器,腦波出現異常,呈發作趨勢。

  本森皺皺鼻子嗅了幾下。「這是什麼氣味?」他說,「這怪——」

  病床上方,一盞顯示刺激的紅燈在監視器上閃亮。亂七八糟的白色腦波線扭曲了五秒鐘,與此同時,本森的瞳孔放大,隨後腦波線又平穩下來,瞳孔恢復正常。

  本森掉轉頭去,注視著窗外午後的陽光。「我說,」他說,「今天天氣真好,是嗎?」

  珍妮特·羅斯晚上十一點鐘回到醫院並不是出於什麼特殊的理由。她同一位病理學住院醫生一起看電影去了,那位醫生幾個星期以來一直在邀請她,最後她心一軟就答應了。他們看的是一部謀殺片,那位住院醫生聲稱他只看這種電影。那部電影講的是五六樁謀殺案。黑暗中她朝住院醫生掃了一眼,發現他一直在微笑。他的這種反應是老套套——病理學家沉醉於暴力和死亡,她自己由此想到了醫學界的其它老套套:外科醫生是性虐待狂,兒科醫生像小孩子,婦科醫生厭惡女人,精神病科醫生都是瘋子。

  電影結束後,他開車送她回到醫院,因為她的汽車還停在醫院停車場。但她沒有駕車回家,而是上樓去了研究室,不過並沒有特別的事要辦。

  研究室裡一個人也沒有,但她期望看到格哈得和理查茲還在工作,他倆是在挑燈夜戰,在遠程信息處理房裡琢磨計算機輸出的信息。他倆幾乎沒注意到她走進來倒咖啡。「出麻煩了嗎?「她說。

  格哈得抓頭搔耳。「這下是瑪莎,」他說,「先是喬治拒絕做聖人,這下瑪莎又出了問題,一切都亂了套。」

  理查茲微微上笑。「你有你的病人,簡,」他說,「我們有我們的病人。」

  「講我的病人……」

  「當然,」格哈得說著起身走到計算機控制台前。「我在想你現在來幹什麼。」他笑了笑。「要不就是約會大糟糕?」

  「是電影大糟糕,」她說。

  格哈得按動控制台上的鍵鈕,字母和數字隨即開始輸出。「這是我今天下午一點十二分開始後的全部檢查結果。」

  「這東西我看不出什麼意思。」羅斯說著緊皺雙眉。「看上去他不時地在打瞌睡,還受到了幾次刺激,可……」她搖了搖頭。「難道沒有其它的顯示方式嗎?」

  在她說話期間,計算機又輸出了一份報告,在剛才的一欄數字後面加上了最新的檢查結果:

  11:12正常腦電圖

  「人們,」格哈得假裝火冒地說,「他們就是弄不懂計算機的數據。」沒錯,計算機能夠處理一排排的數字,人們卻需要看示意圖。另一方面,計算機又不擅於識別示意圖。要解決這個典型的難題,人們就需要一台能夠區別字母「B」和「D」的機器。這種事連孩子都能做,可要一台機器看著兩張示意圖井作出區別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給你看圖表顯示,」格哈得說。他擦擦屏幕按動鍵鈕,轉眼間圖表的交叉排線出現了,切點開始閃爍。

  「見鬼,」她望著圖表說。

  「怎麼啦?」格哈得說。

  「他受到的刺激越來越頻繁。起先一長段時間沒有刺激,接著他開始每隔兒小時受到一次,現在看上去一小時就有一次。」

  「這又怎麼樣呢?」格哈得說。

  「你有什麼想法嗎?」她說。

  「沒有特別的想法。」

  「它表明的東西應該是相當具體的,」她說,「我們知道本森的大腦將和計算機產生交互作用,對嗎?」

  「對啊……」

  「這交互作用將是某種學習模式,就像一個孩子和餅乾罐,如果孩子伸手去拿餅乾,你就打他的手,很快他就不會整天伸出手去。你看。」她迅速畫了一張草圖。

  「好,」她說,「這是負極,孩子伸手,但他會挨揍。於是他會停止伸手,最終徹底停止。是吧?」

  「那當然,」格哈得說,「可——」

  「聽我把話說完。如果這孩子是正常的,這方法能行。但這孩子如果是受虐待狂,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她又畫了一條曲線。

  「這下孩子就會更勤地伸手去拿餅乾,因為他喜歡挨揍。它應該是負面作用,但其實成了正面作用。你記得塞西爾嗎?」

  「不記得,」格哈得說。

  計算機控制台上,最新的檢查報告出現了。

  11:22刺激

  「哦,糟糕,」她說,「又來了。」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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