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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位於薩卡拉大墓地以南三十公里左右的利喜特,依然充滿了中王國時代的平和與繁榮。那裡有幾座紀念阿門內姆哈特一世與塞索斯特裡斯一世的廟宇與金字塔,他們兩人都是第十二王朝時期聲名顯赫的法老,在經歷一連串變亂之後,他們為埃及子民建立了一個太平盛世。那個時代距離拉美西斯二世已經有七百年了,但是這兩位英明君主卻永遠活在人民的心目中。供養護衛靈的祭司每天都會舉行祭拜儀式,祈求先王的靈魂留在人世,對後世帝王有所啟發。

  塞索斯特裡斯一世的金宇塔距離農田耕地不遠,建造該金宇塔的白色石灰岩乃是來自土拉採石場,由於部分表面已經脫落,目前正在進行翻修工程。

  美鋒搭著一名前軍官駕駛的馬車,經由沙漠邊緣的道路奔馳而來,最後在通往金宇塔的密閉通道人口停了下來。美鋒神情慌張地跳下車,開口便呼叫著祭司。在這一片寂靜中,他惱怒的聲音對先人尤顯得大不敬。

  一見到一名光頭的祭司從禮拜堂中走出,他立刻就說:

  「我是美鋒,首相召我來的。」

  「跟我來。」

  美鋒心裹著實不安。他不喜歡金字塔,也不喜歡建築師用一大堆巨大石塊雄積而成的古老聖殿,至於其中的神妙技巧他根本就不屑一顧。由於神廟造成了美鋒分析經濟的困擾,因此新政府一成立,首要的工作就是摧毀所有廟宇。只要有人不願受利益通則的約束,不管人數多少,都一樣會阻礙國家的發展。

  祭司帶著美鋒往前走,狹窄通道的牆壁上刻了一些浮雕,描繪的是法老獻祭的情景。因為祭司走得慢,美鋒也只得放慢腳步,暗地裡卻不斷詛咒帕劄爾浪費他的時間,還把他叫到這偏僻的鬼地方來。

  通道的頂端有一座神廟連接著金字塔。祭司左轉之後,穿過一個小小的柱子廳,最後在樓前停下。「上去吧,首相在金字塔頂端等你呢。」

  「為什麼到那上頭去?」

  「他在監督工程。」

  「爬上去危不危險啊?」

  「內部的臺階已經都露出來了,你只要慢慢地爬,不會有危險的。」

  美鋒沒有告訴祭司說他有懼高症,因為若是此時退卻,未免可笑。不得已只好從六十幾公尺高的金字塔三分之一高處開始爬起。

  他在負責修繕的石匠們的注視之下沿著尖脊往上爬。他眼睛緊盯著石塊,笨手笨腳地爬到了頂端,那裡只剩一個平臺,原來的小方尖塔已經拆下,送到金銀匠那兒去鍍純金了。

  帕劄爾伸出手扶美鋒站穩,並說:

  「好壯觀的景象,是吧?」

  美鋒搖搖晃晃的,便先閉上眼睛以保持平衡。

  「從金字塔高處望去,」帕劄爾又繼續說,「整個埃及一覽無遺。你看到了嗎?農地與沙漠、黑土與紅土、何露斯之地與塞托之地之間那道界線多麼突死,但是這些土地卻又是接連不可分,並且是互補互成的。耕地代表了四季持續不斷的舞動更選,而沙漠則是永恆之火。」

  「為什麼叫我到這裡來?」

  「你知道這座金字塔的名稱嗎?」

  「我才不在乎。」

  「叫『上下埃及的觀測員』,它矗立在此遙望著兩地,也促成了兩地的結合。先祖之所以不遺餘力地建造這類建築,我們之所以興建神廟與永恆的居所,就是因為有了這些建築才可能產生和諧。」

  「根本只是一堆沒有用的石頭。」

  「這是我們社會的基石。我們的政府需要冥世的啟發,我們的行為舉止也需要永恆的啟發,因為日常生活是無法讓人成長茁壯的。」

  「這種理想主義已經過時了。」

  「你的政策會毀滅埃及的,美鋒,而你的名聲也會遭到琺汙。」

  「我會找最好的人為我漂白。」

  「靈魂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淨化的。」

  「你到底是祭司還是首相?」

  「首相就是瑪特的祭司!這位正義女神難道從來沒有感動過你?」

  「我考慮過了,我向來討厭女人。如果你沒有其他的話說,我要下去了。」

  「當初我們互相扶持的時候,我一直把你當成朋友,那時候你不過是個紙商,而我也只是個迷失在大都市里的小法官。我甚至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誠意,我覺得你對你的工作、對國家,都有著極大的熱忱。每當我回想起這段日子,我實在不敢相信這一切竟全都是假的。」

  這時忽然起了一陣強風,美鋒沒站穩,一手便抓住了帕劄爾。只聽他又說:「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一直在演戲。」

  「我本來想說服你然後利用你,但我不得不承認,結果卻是失敗了!你的頑固和你的缺乏遠見,真的很令我失望。不過操控你倒也並非難事。」

  「逝者已矣,趁現在改變你的生活吧,美鋒。把你的能力奉獻給法老與埃及的子民,拋下那些難以成就的野心,你將會體驗到正直人士的快樂。」

  「太荒謬了……你該不會真的這麼想吧?」

  「為什麼要把人民帶向不幸呢?」

  「雖然你是首相,你卻不知道權力的滋味。但是我知道。這個國家終將屬￿我,因為我能強制執行我自己的規則。」

  風呼呼地吹,兩人必須扯著喉嚨說話,語句也斷斷續續的。遠處的棕擱樹被吹彎了腰,枝葉也都糾纏在一起,發出即將斷裂的呻吟聲。陣陣旋風沙塵朝著金宇塔猛撲而來。

  「忘了你個人的利益吧,美鋒,否則你只會自取滅亡。」

  「你的思師布拉尼真該以你為恥,當初你幫助我,證明了你的無能,如今你如此哀求我,更顯示了你的愚蠢。」

  「是你殺了他的?」

  「我從來不屑於弄髒我的雙手,帕劄爾。」

  「從今天起,不許你再提起布拉尼的名字。」

  霎時間,美鋒從帕劄爾的雙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他驚慌地退了一步,卻失去了平衡。

  帕劄爾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美鋒這才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攀著石塊一步一步地爬了下去。首相鋒利的眼光一直盯在他的身上,狂風也在這時候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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