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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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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麗直想哭。她跟奧哈拉家的人在一起是那麼快樂,她不想失去他們。可是……在這幢她母親長大的房子裡,羅比亞爾家與奧哈拉家之間的鴻溝大得令人無法忽視。難怪外公感到羞恥。要是母親看到我跟那一幫人在街上走,她一定會心碎的。一個懷孕的女人在大庭廣眾面前走動,連塊遮肚子的圍巾也不用;一大幫孩子像野蠻的印第安人一樣到處亂跑;連個幫他們提東西的傭人也沒有。我看上去一定跟他們一樣邋遢。而母親曾花了那麼多心血教我怎樣成為一名淑女。她若知道自己的女兒跟一個曾在酒吧工作過的女人交往,一定會慶倖自己早走了一步。 斯佳麗憂心忡忡地看著老人。他會不會知道她把亞特蘭大的那幢新房子租給了一個開酒館的? 比埃爾·羅比亞爾已閉起眼睛。他似乎和其他年紀大的人一樣,隨時都會睡著。斯佳麗踮著腳走出了房間。當她在身後關上房門時,那位老兵微微一笑,隨即進入了夢鄉。 傑羅姆戴著白手套,端著銀託盤把信件給她送了進來。斯佳麗從銀託盤中取出信件,微微點個頭算是表示了謝意。若要使傑羅姆不敢放肆,就不能把她的感激之情表露出來。昨晚,在客廳裡等了很久很久未見瑞特露面之後,她曾把傭人們狠狠地罵了一通,言辭之激烈恐怕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尤其是傑羅姆。這位管家的傲慢無禮為她提供了極好的藉口;她需要把她的憤怒和失望發洩在某個人身上。 亨利·漢密頓伯伯對她把錢轉入薩凡納銀行一事怒不可遏。真糟糕!斯佳麗把他的短箋揉成一團丟在了地板上。 厚厚的一封是寶蓮姨媽寄來的。她那些漫無中心的抱怨可以等一下再看,因為她的信中肯定是抱怨。斯佳麗打開了下面那個硬挺的方形信封。她沒有認出信封上的字跡。 原來是一份請帖。邀請人的名字很陌生,她苦思了很久才想了起來。啊!霍奇森是那兩位老太太——特爾費爾姐妹之一的夫姓。請帖邀請她去參加霍奇森會堂的奉獻典禮,典禮之後還要舉行招待會。「佐治亞歷史協會的新家。」這名字聽上去比那場可怕的音樂會還要令人厭煩。斯佳麗做了個鬼臉,把請帖放在一邊。她還得找張信紙,回封信表示一番歉意。姨媽們喜歡這類無聊之極的活動,她可不。 說到姨媽,現在不妨把那封信看完算了。於是她撕開了寶蓮的來信。 ……深為你無恥的行徑感到羞恥。如果我們知道你未向埃莉諾·巴特勒作任何解釋即跟我們前去薩凡納,我們定會堅持讓你離開火車回家。 寶蓮姨媽這是在胡說些什麼啊?難道埃莉諾小姐會沒有提到我留給她的字條?或者沒有拿到那張字條?不!不可能。寶蓮姨媽只是在惹麻煩。 斯佳麗迅速創覽了寶蓮的抱怨,一是抱怨斯佳麗在經過翻船事故這一磨難後還要外出旅行的愚蠢,二是抱怨斯佳麗未把發生意外的事告訴姨媽這種「反常的緘默」。 寶蓮為什麼不能告訴她一些她想知道的消息呢?信中對瑞特還隻字未提。她一頁一頁地翻閱著寶蓮尖細的字跡,尋找著他的名字。天啊!她的姨媽說教起來比布講死後要受煉獄之苦的傳教士還羅唆。 啊,終於找到了! ……親愛的埃莉諾對瑞特要趕去遙遠的波士頓開會討論他的肥料裝運一事深感憂慮,這是可以理解的。翻船之後他在冷水中浸泡太久,實不該馬上就去寒冷的北方……信紙從斯佳麗指間滑落到膝上。當然不該!啊,感謝上帝。瑞特之所以還沒來找她,原來是為了這個。亨利伯伯為什麼不告訴我瑞特的電報是發自波士頓呢?害得我整天癡呆呆地盼著他隨時在門口出現。寶蓮姨媽有沒有說他何時回來?斯佳麗重新在那堆信紙中翻找。 她剛才看到哪裡了? 她找到了剛剛讀到的地方,急切地把信讀完。但信中沒有提到她想知道的內容。現在我該怎麼辦呢?瑞特可能要去好幾個星期,也可能此刻正在回來的途中。 斯佳麗重又撿起霍奇森太大的請帖。這至少是個可去的地方。要她日復一日地待在這幢房子裡,她一定會心煩意亂地大聲尖叫。 要是能不時到傑米家去坐坐,哪怕只是去喝杯茶該有多好。但是不,這是毫無可能的。 然而,她卻無法不想奧哈拉家的親戚。第二天早晨,她跟著悶悶不樂的廚娘一起去城中市場,監視她買些什麼,花多少錢。因為沒有別的事可幹,斯佳麗便決心把外公的家好好整頓一番。她正喝著咖啡,突然聽到一個柔和猶豫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原來那是可愛而靦腆的凱思琳。「我對美國的海產不熟悉,」她說,「你能幫我挑選最好的明蝦嗎?」 斯佳麗先上來沒聽明白,直到那女孩子指了指蝦才恍然大悟。 「一定是天使把你派來的,斯佳麗,」凱思琳付好帳後說。「要不是碰到你,我肯定會被弄糊塗的。莫琳交代我要買最好的。你是知道的,我們正盼著科拉姆來呢。」 科拉姆——我應該認識他嗎?莫琳或別的什麼人也曾提到過這個名字。「為什麼科拉姆這麼重要呢?」 凱思琳的綠眼睛因驚奇而瞪大了: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來呢?「為什麼?這個……因為科拉姆就是科拉姆,就是這樣。他是……」她想不出適當的字眼。「他就是科拉姆,就是這樣。是他帶我來到這裡的,你不知道嗎?他是我哥哥,就像斯蒂芬一樣。」 斯蒂芬。就是那個沉默寡言,皮膚黝黑的青年。她一直不知道他就是凱思琳的哥哥。也許那就是他為什麼這麼文靜的原因。也許在那個家裡他們都像耗子一般膽小怕羞。「你爸爸是詹姆斯伯伯的哪一個兄弟啊?」她問凱思琳。 「啊,我爸爸已去世了,願上帝使他的靈魂安息。」 這女孩是腦子笨嗎?「他叫什麼名字,凱思琳?」 「哦,你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啊!他的名字是帕特裡克,帕特裡克·奧哈拉。帕特裡夏就是隨他取的名,因為她是傑米的長女,而帕特裡克又是他爸爸的名字。」 斯佳麗的眉頭因過於專注而皺緊了。原來傑米也是凱思琳的哥哥。那麼他們害羞的個性,就不是家傳的羅! 「哦,有的,」凱思琳帶著愉快的微笑說道,「有兄弟,也有姐妹。我們一共是十四個。我是指還活著的。」說完她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斯佳麗迅速離開了那個女孩。哦,天哪!很可能廚娘一直在聽著她們的談話,而且還會傳到外公耳裡。我現在就聽到他在發牢騷了。 竟然談論天主教徒像兔子繁殖一樣地生孩子。 然而事實上比埃爾·羅比亞爾根本沒有提起斯佳麗的親戚。晚餐前他傳喚她去了一下,宣稱他對現在的飯菜已感到滿意,然後就讓她離去了。 她攔住傑羅姆查看晚餐的託盤,檢查銀餐具是否擦得鋥亮,上面是否有指紋。當她放下咖啡匙時,咖啡匙碰到了湯匙,發出了輕微的鏗鏘聲。也不知道莫琳是否肯教我敲擊湯匙的技巧?這個念頭使她放鬆了警惕。 當天晚上,她夢到了父親。早上醒來時,她的唇邊仍帶著微笑,但面頰卻因沾滿乾涸的淚痕而緊繃著。 在城中市場她剛一聽到莫琳·奧哈拉恃有的陣陣大笑聲便急忙閃到一扇厚厚的磚牆後面,沒有被看到。但她卻可以看到莫琳、龐然一大物似的帕特裡夏和她們身後的一大堆孩子。「我們全家都因你叔叔要來而興奮不已,只有你爸爸例外,」她聽到莫琳在說。「他只對我每晚為隨時會回來的科拉姆準備的盛宴感興趣。」 我也想為自己準備一頓盛宴,斯佳麗反叛似地想道,每天吃那種為外公準備的軟食,我已經吃膩了。她轉身對著廚娘命令道:「再買些雞肉,炸幾塊給我作晚餐。」 然而她鬱悶的心情在晚餐之前很久即一掃而空。她一回到家,就看到了女院長寄來的字條,說主教即將考慮斯佳麗的要求,讓她買回卡麗恩繼承的亡父遺產。 塔拉。我就要得到塔拉莊園了!她腦子裡因為忙著計劃塔拉莊園的新生,所以根本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在吃飯的時候,也沒留意盤子裡盛著什麼菜。 她腦海裡的那幅藍圖,她可以異常清晰地看到,小山頂上閃爍著耀眼光芒的是那幢白色的房子,修剪過的草坪是那樣的碧綠,上面長滿了苜蓿;牧場上緞子般閃光的綠草在隨風飄動,像地毯一樣鋪開,一直綿延到小山腳下,沒入河流兩岸神秘而幽深的暗綠色松林中。春天,到處盛開著纖柔的山茱萸花,紫藤的芳香令人陶醉;夏天,挺刮的白色窗簾在打開的窗前隨風飄曳,杜鵑花的濃郁香味從窗口飄入所有的房間,一切都恢復到;日時夢幻般的靜謐、優雅、完美。是的,夏天是最美好的季節。佐治亞漫長的夏天令人懶洋洋,黃昏時的暮色延續幾個小時,慢慢加深的夜色中,螢火蟲在閃閃發光。接著是數不清的點點繁星出現在天鵝絨般的夜空中,還有一輪白色的明月,白得就像沉睡在黑暗的緩緩起伏的小山上被它照亮的那幢房子。 夏天……斯佳麗的眼睛睜大了。就是它!為什麼她以前就沒有認識到呢?夏天——她最愛塔拉莊園的季節——夏天的時候,鄧莫爾碼頭農場流行熱病,瑞特不能到那兒去。真是太好了。他們以後可以在查爾斯頓從十月待到六月,以社交季節的忙碌活動沖散那些無聊乏味的茶會帶來的單調感,然後到夏天回塔拉莊園避暑,藉以沖散社交季節的倦意。她可以忍受現在的一切,她知道她可以忍受。只要有塔拉莊園那漫長的夏天,她就能忍受。 哦,真希望主教能趕快作出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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