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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感恩節是最典型的美國人的假日,也是艾德華茲一家的傳統。猶太人的西蒙·艾德華茲在三十年代初,就把他的姓由艾普斯丁改為艾德華茲。當時,父親柯林反對基姆族人的激烈言詞正好附和了希特勒著的《我的奮鬥》中的主張。雖然西蒙從未加入過猶太教,雖然他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家庭的緣故,但是對放棄了他父輩傳下來的姓仍感到內疚。他權衡一下他的內疚,發現他使他的家庭避免了猶太人即使在美國所面臨有意的和反復無常的虐待:禁止他們住某種旅館,不准加入某些俱樂部;在私下,甚至在公共場合受到嘲弄。為彌補空虛,西蒙放棄了繼承遺產,把信仰轉向了美國,美國對他的轉變給了獎勵。

  西蒙經營的買賣是從他父親那裡繼承來的——進口豬鬃,用以制做牙刷、發刷及工業和醫藥上用的毛刷。艾德華茲(曾叫艾普斯丁)的優質鬃毛店在蕭條中生存下來,並隨著對產品需要量的增大以配備給裝備精良的部隊,甚至被送往前線,在危險的戰爭中成長壯大。沃爾塔·考夫曼曾給他提過忠告和建議,現在艾德華茲和考夫曼都繁榮了,美國的中產階級正期待著共享和平。

  1945年的感恩節是個特殊的節日,有一二個原因。第一,戰爭結束了,被安置在夏威夷而從未見過真正戰爭的伊芙琳的大哥彼得平安地返回家。他開始每天與父親一起去紐約的辦公室,以瞭解業務,就象西蒙從前和他父親學習一樣。第二,而且很重要的原因是考夫曼和艾德茲正等待著宣佈伊芙琳和埃尼訂婚。

  埃尼將在1946年6月從法律學校畢業,並去他父親的公司工作。他和伊芙琳結婚,會加強老一代人所創建的親密關係,而且隨著埃尼和伊芙琳的第一個孩子的出生,將完成這一循環。

  正因為如此,所以每一個人都期待著感恩節。所有的人,但伊芙琳除外,她知道對她期待的是什麼,但她卻不知道怎樣說「不」。她不能使她的父母失望,也不想讓沃爾塔叔叔和比埃爾嬸嬸生氣,她從孩子時起就愛他們。她不敢蔑視他們,並且對自己的叛逆行為感到恐懼——同時,她又不想與埃尼結婚。十九歲了,她不想讓她的生活按照預先計劃好地那樣進行。由於不知道如何來表白自己,並對她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表現的荒謬的深厚的感情感到恐懼,所以那個周未,伊芙琳比平時更加文靜和謙卑。

  星期四兩點三十分,埃尼和他的父母到了,在起居室喝了雪利酒後,他們坐下來吃了一頓巨餐,有火雞,草黴果凍,甜薯,青豆,熱的甜麵包和肉湯,火雞形狀的冰激淩和甜點心。主餐由一位有色女傭人備置的,她來自紐沃克,在這一天幫助伊芙琳的母親做飯,備置主餐和洗碗等。

  談話涉及到商業和政治,廢話和瑣事。西蒙和沃爾塔談論了目前用越來越多的尼龍鬃毛做低檔刷子對西蒙的衝擊。他們認為人造品一定會影響到西蒙進口的低檔產品,但也一致同意質量好的產品總是有市場的:如野豬和牛,駱駝和駝馬等稀有的鬃毛等。實際上隨著經濟的發展,商業的消費水平比從前也將上升到更高的水準。他們又談到了杜魯門的新政,及公平政策;戰後的通貨膨脹;黑市的增長,從麥子到汽車等等。

  大家對彼得西服上衣衣領處磨破的鴨子圖案很感興趣,而當沃爾塔叔叔把胳膊放到她肩上,親切地摟著她,並要求她在大家的面前宣佈她和埃尼訂親之日時,伊芙琳正在回想著納特·鮑姆是否也穿著這樣一件衣服。

  「現在是你們年輕人公開此事的時候了。」他說。沃爾塔·考夫曼是個和藹可親的人,高高的,瘦瘦的,因為他那刷子式的紅鬍子讓人發癢,伊芙琳總是避開他的親吻。「我希望在左手第三個手指上看到寶石。」

  伊芙琳臉紅了。作為大家關注的中心,她非常不安。大家都看著她——她母親,彼得,比埃爾嬸嬸;埃尼及沃爾塔叔叔——都等待著她說點什麼。人生中她最瞭解他們了,但還是臉紅並結巴起來,後來她父親出來幫了她的忙。

  「是呀,先生,」他說。「我們得在這個家庭裡雇個律師,以節省沃爾塔的花銷,行吧。」

  大家都笑了,這次是埃尼的臉紅了。最後還是伊芙琳的母親范尼出來解了圍。

  「不要理他們,我想一個姑娘的建議,是她想在私下裡說的事情。」

  「和往常一樣,你是對的。」她丈夫說。西蒙朝伊芙琳微笑著,使她擺脫他給造成的窘迫。他忘記了他那平靜又靦腆的女兒多麼敏感,她的感情多麼深厚。她是如此地心慌意亂,很容易忘記所有的感覺。但是西蒙知道她沒有忘記她的感覺,而且很珍愛他女兒對終身大事的令人喜歡的敏感性。

  西蒙走到餐櫃旁,拿出一盒他省下來,只有特殊場合用的古巴雪前,並把煙盒遞給彼得和埃尼,要對他們二人平等相待,一個是剛剛從空軍退役回來的兒子,一個是未來的女婿。

  他們把煙點燃後,西蒙看著為客人所重新準備的光潔的餐桌,對自己的創立的生活感到非常滿意。他父親為德國人所作的最壞的預測已經成為現實。上百萬的猶太人在納粹的集中營裡死去。現在報紙上開始刊登如達豪和貝格貝爾森這些地方的可怕的照片,掛在鐵絲網上的餓死的骷髏,毒氣爐和堆集如山的衣服。甚至一個叫H·V·卡但伯恩的德國人自己也承認為「純化種族」而製造的令人恐怖的暴行。一夜又一夜,收聽國家廣播公司關於卡但伯恩的廣播,使他回憶起自己所受過的傷害和攻擊。

  西蒙認識到,如果他父親不是在本世紀初,離開布萊梅的話,現在他們誰也不可能坐在這充滿陽光的餐廳裡,錦緞的帷簾,半透明的瓷器,宴會後進行的清掃,廚房的有色女傭人。西蒙是個沒有自己特殊政治主張的人,他不信任對任何一個黨派過於熱心的人,為了只求保險起見,他對民主黨和共和黨的事業同樣看待。這是他保護自己的好辦法,從而使他的家庭即不偏右也不偏左。

  恐怖已經過去,西蒙·艾德華茲正盼望著將來。他期待著逐漸把商務交給彼得,期待著看到伊芙琳幸福地嫁給一個好丈夫,並且由於一些活潑的胖孩子使她忙碌不休。西蒙對自己成為父親非常高興,更高興當祖父。他把客人們領回起居室喝咖啡。

  「我們出去開車兜兜風吧。」埃尼對伊芙琳說。

  他借了父親的卡迪萊克牌橋車,帶伊芙琳到他們常常去的那個地方。她們象往常一樣,把車停在有樹林的山坡土路上,俯視著西桔公立中學的足球場地。體育場內無人,今年傳統的感恩節對東桔隊的比賽在外地進行。正如伊芙琳所知他要做什麼那樣,埃尼摟著她吻她。

  「你認為爸爸說的對不?確定個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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