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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整整一個星期,牛虻的病都處於嚴重的狀態。這次病情發作來勢兇猛。統領由於害怕和困惑而變得殘暴,不僅給他戴上了手銬腳鐐,而且堅持用皮帶把他緊緊地綁在地鋪上。所以他一動彈,皮帶就嵌進皮肉裡。憑著頑強而又堅定的禁欲主義精神,他忍受了一切,然而到了第六天晚上,他的自尊垮了下來。他可憐巴巴地請求獄醫給他一劑鴉片。醫生十分願意給他,但是統領聽到這個請求以後,嚴厲禁止「任何愚蠢的行徑」。

  「你怎麼知道他要它做什麼?」他說。「可能他一直是在無病呻吟,可能他想用它麻醉哨兵,或者幹出諸如此類的壞事。裡瓦雷茲狡猾得很,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我給他一劑鴉片根本就不能幫助他麻醉哨兵。」醫生回答,忍不住笑起來。「至於無病呻吟——這倒不用擔心。他可能快死了。」

  「反正我不許給他。如果想要別人待他好一些,那麼他就應該表現得好一些。他理應受到一點嚴厲的管制。也許對他來說是個教訓,再也不要玩弄窗戶欄杆那套把戲。」

  「可是法律並不允許動用酷刑,」醫生斗膽說道,「這就近乎動用酷刑了。」

  「我認為法律並沒有提到鴉片。」統領厲聲說道。

  「這當然該你來決定,上校,但我還是希望你讓他們取下皮帶。沒有必要加重他的痛苦。現在不用害怕他逃跑,即使你把他放走,他也站不起來。」

  「我的好好先生,我想醫生也許會像別人一樣犯下錯誤。我現在就要把他牢牢地綁在那裡,他就得這樣。」

  「至少,還是把皮帶松一下吧。把他綁得那麼緊,那也太野蠻了。」

  「就這麼綁。謝謝你,先生,你就不要對我談論野蠻了。如果我做了什麼,那我是有理由的。」

  第七個夜晚就這樣過去了,沒有採取止痛的措施。牢房門外站崗的士兵整夜都聽到撕心裂肺的呻吟,他連連畫著十字,渾身一陣陣地顫抖。牛虻再也忍受不住了。

  早晨六點,就在下崗之前,哨兵打開了牢門,輕輕地走了進去。他知道他正在嚴重違反紀律,但是走前不去友好地說上一句安慰的話,他實在於心不忍。

  他發現牛虻靜靜地躺在那裡,閉著眼睛,張著嘴巴。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彎腰問道:「先生,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我只有一分鐘的時間。」

  牛虻睜開了眼睛。「別管我!」他呻吟道,「別管我——」

  在那名士兵溜回到崗位之前,他就已睡著了。

  十天以後,統領再次造訪宮殿,但他發現紅衣主教去了彼埃維迪奧塔沃,為了看望一位病人,要到下午才能回來。當天傍晚,在他坐下來準備吃飯時,他的僕人進來通報:「主教閣下希望同您談話。」

  統領匆忙照了一下鏡子,看看軍服穿得是否齊整。他端起了最為莊重的架子,然後走進了接待室。蒙泰尼裡坐在那裡,輕輕地敲著椅子的扶手,緊鎖眉頭望著窗外。

  「我聽說你今天找過我。」他打斷了統領的客套話,態度有些傲慢。他在和農民說話時從不這樣。「可能就是我所希望和你交談的事情。」

  「有關裡瓦雷茲,主教閣下。」

  「這我已經想到了。過去幾天我一直都在考慮這件事。但是在我們談起這事之前,我願意聽聽你有沒有什麼新的消息告訴我。」

  統領有些尷尬,用手捋了下鬍鬚。

  「事實上我去您那裡,是想瞭解一下主教閣下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如果您仍然反對我的提議,我將會十分樂意接受您的指示。因為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出現了新的困難嗎?」

  「只是下個星期四就是6月3日——迎聖體節——不管怎樣,在此之前都要解決這個問題。」

  「星期四是迎聖體節,不錯。但是為什麼必須在此之前解決呢?」

  「如果我似乎違背了您的意志,主教閣下,我將萬分抱歉。但是如果在此之前不把裡瓦雷茲除掉,本城的治安我就無法負責。所有的山野粗民那天都會聚集到這裡,主教閣下,這您也知道。他們十有八九可能企圖打開城堡的大門,把他劫持出去。他們不會成功的,我會採取措施加以防範,就是使用火藥和子彈把他們從大門趕走,我也在所不惜。那天極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羅馬尼阿這裡盡是兇悍強暴的刁民,他們一旦拔出刀子——」

  「我認為只要小心一點,我們就可以防止事態擴大,不至於拔出刀子來。我一向發現這個地區的人們很好相處,只要合理地對待他們。當然了,如果你開始威脅或者要挾一個羅馬尼阿人,他就變得無法無天。但是你有什麼理由懷疑他們將會劫獄呢?」

  「今天早晨和昨天,我從我的心腹特工那裡聽說這個地區謠言四起,顯然有人正在圖謀不軌。但是沒有查出詳細的情況。如果能夠查出來,防範就會容易一些。就我而言,經歷了那天的驚嚇,我寧願求穩。面對裡瓦雷茲這樣一隻狡猾的狐狸,我們大意不得。」

  「上次我聽說裡瓦雷茲病得既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那麼他恢復了沒有?」

  「他現在好像好多了,主教閣下。他當然病得很重——除非他一直是在無病呻吟。」

  「你有什麼理由這樣懷疑嗎?」

  「呃,醫生似乎相信他是真的病了,但是病得非常蹊蹺。反正他是在恢復,而且更加桀驁不馴。」

  「他現在幹了什麼?」

  「幸運的是他什麼也幹不了。」統領回答。想起了皮帶,他禁不住微微一笑。「但是他的舉止有點說不清楚。昨天早晨,我去牢裡問他幾個問題。他的身體還沒有好轉,不能前來接受我的審問——的確,我認為在他身體復原之前,最好還是不讓別人看見他,免得節外生枝。那樣的話,馬上就會傳出荒謬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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