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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行醫多年之後,布拉尼終於能在位於孟斐斯的家中,安享退休後的寧靜生活了。

  這個老醫生身材結實健壯,肩寬胸闊。有一頭漂亮的銀髮,嚴肅的臉上隱約透著慈祥和認真盡責的神情。無論達官貴人或市井小民,都能感受到他自然流露出的高貴氣質,似乎從來還沒有人對他不敬過。

  布拉尼的父親是一名假髮製造商,但他離家學藝,後來成了雕塑家兼畫家。有一名為法老做事的工匠請他到卡納克神廟幫忙。在一次為工人舉辦的宴會上,有一個石匠忽然身體不適,布拉尼出於本能地為他施行催眠,把他從死亡這緣救了回來。

  雖然官中召喚他多次。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一生只為了救人而行醫。

  不過他之所以離開北部大城,前往底比斯地區的小村落,卻與他的職業無關。

  他還有另外一項艱難的任務,雖然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不會輕言放棄。

  當布拉尼經過灌木叢時,他讓轎夫停下轎椅。空氣和陽光又柔又暖,他發現村民正在聆聽著流暢的笛聲。剛剛灌溉過的耕地上,有一位老者和兩名年輕人,正用鋤頭敲著土塊。見到此景,他想起了漲水過後,豬群和羊群在濕軟泥中播種的季節。

  大自然所給予埃及無可計量的財富,都在人民的勞動下細細珍藏著;在這片受眾神保佑的平野上,永恆的幸福日復一日泉湧不息著。

  一間土屋前,有個男人蹲在地上擠牛奶,在一旁幫忙的小男孩,則把牛奶倒進缸中。

  布拉尼激動地回想起自己放養過的牛群,他幫它們都取了名字。能擁有一頭母牛真是莫大的福氣,因為牛是美麗與溫柔的化身。對埃及人而言,再也沒有任何動物比牛更有魅力了,它大大的耳朵聽得見女神哈朵爾庇護下群星的音樂。牧牛人經常這麼唱著:「多美好的一天!老天眷顧我,我的活兒甜如蜜。」(這首歌和牛的名字都刻在前朝的墓碑浮雕上。)當然了,田野間的監工偶爾也會提醒牧牛人,快點驅趕牲畜,別老是鬧晃。通常,牛群會選擇自己想走的路,腳步也總是不疾不徐。老醫生幾乎已經遺忘了這些簡單的景象,這種平靜的生活和這種單調的從容。在這裡,人只不過是連串畫面中的一部分罷了,一個世紀的動作重複過一個世紀,漲水退潮,世世代代循環不息。

  突然,一個強有力的聲音打破了村莊的寧靜。

  原來是檢察官正在叫喚民眾上法庭,而負責維護秩序與安全的訴訟官,則緊緊地抓住一個大聲喊冤的婦人。

  法庭就設在一顆無花果樹下。法官帕劄爾才二十一歲,但已受到村中長輩的信任與託付。通常,法官的人選由當地顯要選定,此人必須是經驗豐富的成年人,若是有錢人,則必須有能力對財產權負責,不然也須是個對個人行為有擔當的人,因為法官一旦犯了罪,刑罰要比殺人犯還重,這是為了使他們執法公允,而不得不如此規範。

  帕劄爾身材高大,身形略瘦,有著褐色的頭髮,前額又寬又高,綠色的眼珠炯炯有神,嚴肅認真的態度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無論是憤怒、淚水或金錢都動搖不了他。他專心聆聽、仔細觀察、尋找真相,總是經過耐心的調查後,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村裡的人,偶爾會因他的一絲不苟而感訝異,但還是慶倖他這種樂於追求真理並能排解紛爭的能力。很多人怕他,因為他從不接受和解,而且審判極嚴,但從沒有人質疑過他的判決。

  帕劄爾的兩側坐了八名陪審員:村長、村長夫人、兩名農夫、兩名藝匠、一個寡婦和一名灌溉工人。每個陪審員都已經年過五十了。

  法官開庭之前,先敬拜了女神瑪特(瑪特由一名端坐的女子代表,頭上還插著鴕鳥羽毛,她象徵了絕對的和諧),她所象徵的律法正是人類司法理應盡力遵循的準則。

  接著他開始宣讀起訴狀,被告便是被訴訟官押著面向法庭的那個婦人。她的一個朋友告她偷了她丈夫的鏟子。帕劄爾要原告將控告原由大聲重複一遍,然後要求被告辯解。原告冷靜地陳述,而被告則激烈地辯駁。根據法令規定,法官與訴訟案件的直接關係人之間,完全不需要律師。

  帕劄爾命令被告冷靜。原告表示,她對執法機關的疏忽感到驚訝:她早在一個月前便將事實向帕劄爾的助理書記官報告了,卻一直沒有接到法庭的傳喚,她只好提出第二次告訴。這樣一來,小偷就有充分的時間湮滅證據了。

  「有目擊者嗎?」

  「我看到了。」原告回答道。

  「鏟子藏在哪裡?」

  「在被告家裡。」

  被告再度否認,她激動的神情看在陪審員的眼裡,她顯然是清白的。

  「我們馬上去搜查。」帕劄爾堅持道。

  法官還必須身兼調查員,親自前往犯罪現場,證實證人的說詞與犯罪行徑。

  「你沒有權力進我家!」被告大喊。

  「你認罪嗎?」帕劄爾問。

  「不!我是清白的。」

  「在法庭上公然撒謊是很嚴重的過錯。」

  「說謊的人是她。」被告激動地說。

  「這樣的話,她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你確定嗎?」帕劄爾直視著原告的雙眼問道。

  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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