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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幾個星期以前,我已經失去了時間概念。」

  「她是你的什麼人?妻子,女朋友,情婦——」

  「律師。」

  「律師?」

  「是的,律師。」桑迪被這個回答逗樂了。帕特裡克重新陷入沉默,沒有說話。數分鐘過去了。桑迪在房內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要耐心等待。此時的帕特裡克顯然重新陷入了自己的內心世界。即便他是有意這樣躺著,有意這樣凝望天花板,桑迪也覺得無妨。反正他們說話的時間很多,而且話題將會很廣。

  他還活著,目前這比什麼都重要。桑迪暗自笑了笑。他想起當初他們為帕特裡克送葬的情景。那是一個陰沉寒冷的日子,伴著牧師的送別禱文和特魯迪有節制的吸泣,他們將骨灰盒徐徐放入墓內。頗有諷刺意味的是,當時帕特裡克就藏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正觀看他們的悲哀。此情此景在這三天的報紙上均作了報道。

  他先是設法藏匿,然後奪走那筆鉅款。大多男人到了中年總有感情危機之類的事發生。解決危機的方式有兩種:要麼另找一個妻子,要麼一頭紮進學問堆。而帕特裡克的方式卻很奇特。他是以裝死、竊取9000萬美元、失蹤等行為來告別自己的煩悶。

  倏忽間,桑迪想起了汽車裡的那具屍體。他驅逐頭腦中的幽默,開始發話。「帕特裡克,比洛克西有一大群人正等著歡迎你的回歸呢。」

  「主人公是誰?」

  「很難說。特魯迪兩天前提出了離婚訴訟,不過這個麻煩還算是最小的。」

  「你的話有道理。要是我沒猜錯,那筆鉅款她想分一半。」

  「她想得到許多東西。另外大陪審團已經控告你犯有一級謀殺罪。州裡的大陪審團,不是聯邦的大陪審團。」

  「我已經在電視裡看到了。」

  「這麼說所有的訴訟你都知道了?」

  「是的。為了讓我獲得最新消息,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幹得很勤。」

  「這不能怪他們,帕特裡克。你的事可是個大新聞。」

  「謝謝。」

  「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我談談案子?」

  帕特裡克翻了翻身,凝視桑迪身後。那裡沒有別的,只有牆,潔白無瑕的牆。不過他的思緒卻在牆外。「桑迪,他們用酷刑審問我。」他一字一句地說,聲音更加平靜。

  「誰用酷刑審問你?」

  「他們把電線固定在我身上,然後接通電流,用這種方法逼我招供。」

  桑迪站起身,走到床前,把手搭上帕特裡克的肩膀。「你對他們招供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他們不停地給我注射麻醉藥,瞧這些地方。」他舉起左臂,讓桑迪看上面的累累傷痕。

  桑迪找到開關,扭亮了檯燈。他仔細地看了看。「天哪!」他發出驚歎。

  「他們不停地逼我說出錢的下落。」帕特裡克說,「我暈過去,又醒過來,然後他們重新對我施用電刑。桑迪,我擔心自己說出了那姑娘的情況。」

  「那個律師?」

  「是的,那個律師,她告訴你她叫什麼名字?」

  「利厄。」

  「嗯,好的。那麼她就叫利厄。我可能把利厄的情況說出來了。事實上,我幾乎能肯定我已經說出來了。」

  「帕特裡克,逼你招供的是誰?」

  他閉上眼睛,皺了一下眉,因為腿上又發出了疼痛。此時傷口肌肉尚未長出新皮,不時有一陣陣痛感。他輕輕地翻了身,仰面躺著,然後往下拉開被單,露出了上身。「桑迪,你看。」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在胸部的兩個大傷口上方來回比劃,「這就是證據。」

  桑迪湊上前,細看了那兩個大傷口。那是一些暗紅色的傷疤,周圍的皮已經削去。「誰幹的?」他又問。

  「不知道,有一大幫人,整個房間擠滿了人。」

  「那是在什麼地方?」

  帕特裡克不免為自己的朋友感到遺憾。他是那麼急於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不僅僅是酷刑逼供。桑迪,以及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想知道那吸引人的具體事實。確實,帕特裡克的經歷很不一般,但他不知道應該向他提供多少事實。像他燒毀汽車的細節和車中屍體的情況,就根本無人知曉。但是他能向自己的律師兼朋友提供被俘和酷刑逼供的情況。他又挪動了一下身子,將被單拉靠下頦。此時他已有兩天沒有用麻醉藥。他竭力忍住劇痛,避免注射任何針劑。「桑迪,把椅子拖近點,坐下來。還有,把檯燈關掉,那燈光讓我難受。」

  桑迪連忙照辦。他盡可能地靠近床邊坐著。「桑迪,他們是這樣對待我的。」若明若暗的光線中,帕特裡克開始發話。他從自己在蓬塔波朗鎮跑步時遇到一輛輪胎癟了的汽車說起,敘述了被抓的全部經過。

  帕特裡克被安葬時,阿什利·尼科爾才兩歲零一個月。幼小的女兒對自己的父親毫無印象。她只記得,蘭西是在這幢房子裡生活的唯一的男人,也是她媽媽身邊的唯一男人。他不時送她去上學。三個人常常像一家人似的在一起用晚餐。

  葬禮之後,特魯迪把她和帕特裡克共同生活的所有照片和其他物件都藏了起來。阿什利·尼科爾從未聽到有人提及帕特裡克這個名字。

  然而一連三天,記者在他們屋外的街道安營紮寨,孩子自然要提問了,她的母親故意裝聾作啞。這屋前屋後的空氣確實緊張,連六歲的孩子都感覺到了。特魯迪耐心等待。直至蘭西外出拜訪律師,她才吩咐女兒坐在床上,兩人談了一會兒話。

  首先她承認自己以前結過婚。事實上,她已經結婚兩次。不過她認為,關於第一個丈夫的情況,還是等阿什利·尼科爾長大一些後再告訴她的好。這第二個丈夫的情況,正是現在要和她說清楚的。

  「我和帕特裡克結婚的第四個年頭,他幹了一件很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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