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魯濱遜漂流記 | 上頁 下頁
第五章(8)


  你們要知道,現在我在島上已有了兩個莊園--我也許可以這麼稱呼我的兩處住所。一處是我的那個小小的城堡或帳篷。這兒,在小山腳下,四周建起了圍牆,後面是一個岩洞,現在,岩洞已擴大成好幾個房間,或者說好幾個洞室,一個套著一個。其中有一間最乾燥最寬大,並有一個門通到圍牆外面,或者說是城堡外面。也就是說,通到了圍牆和山石的連接處。在這一間裡,我放滿了前面提到過的那些陶土燒製成的大瓦缸,還放了十四五隻大筐子,每只大筐子能裝五六浦式耳糧食,主要裝的是穀物。有的筐子裝著直接從莖稈上摘下來的穗子,有的裝著我用手搓出來的穀粒。

  那堵圍牆我當時是用高大的樹樁築成的;現在,這些樹樁已長成了樹,又大又密,誰都看不出後面會住人。

  靠近住所,往島內走幾步,在一片地勢較低的地方,有兩塊莊稼地。我按時耕種,按時收穫。如果我需要更多的糧食,毗鄰還有不少同樣相宜的土地可以擴大。

  此外,在我的鄉間別墅那邊,現在也有一座像樣的莊園。

  首先,我有一間茅舍。這間茅舍還不斷加以修理。也就是說,我經常修剪周圍的樹籬,使其保持一定的高度。我的梯子也一直放在樹籬裡面。那些樹起初只不過是一些樹樁,現在卻長得又粗又高了。我不斷修剪樹樁,希望能長得枝多葉茂,生機勃勃。後來,這些樹真的長得蔚然成蔭,令我十分稱心如意。樹籬中央,則搭著一頂帳篷。帳篷是用一塊帆布做成的,由幾根柱子支撐著,永遠不必修理或重搭。帳篷下放了一張睡榻,那是我用獸皮和其他一些柔軟的材料做成的;那些獸皮當然是我從打死了的野獸身上剝下來的。睡榻上還鋪了一條毛毯,是我從船上的臥具中拿下來的;另外還有一件很大的值夜衣服用作蓋被。我每次有事離開我的老住所時,就住在這座鄉間別墅裡。

  與別墅毗鄰的是我的圈地,裡面放養著山羊。當初,為了圈這塊地,我曾歷盡艱辛。我竭盡全力,把籬笆做得十分嚴密,免得圈在裡面的山羊逃出去。我不遺餘力,辛勤勞作,在籬笆外插滿了小木樁,而且插得又密又多,樣子不像籬牆,倒像是一個柵欄;在木樁與木樁之間,連手都插不進去。後來,在第三個雨季中,這些小木樁都長大了,成了一堵堅固的圍牆,甚至比圍牆還堅固。

  這一切都可以證明我並沒有偷懶。為了使生活舒適,凡是必須做的事,我都會不辭辛勞地去完成。我認為,手邊馴養一批牲畜,就等於替自己建立一座羊肉、羊奶、奶油和奶酪的活倉庫。無論我在島上生活多少年--那怕是四十年--也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同時,我也認為,要想一伸手就能抓到這些山羊,就得把羊圈修築得十分嚴密,絕不能讓它們到處亂跑。我把這個主意徹底實施,結果把木樁插得太密了,等它們長大後,我還不得不拔掉一些呢!在這裡,我還種了一些葡萄,我每年冬天貯藏的葡萄乾,主要是從自己葡萄園裡收穫的葡萄曬制而成的。這些葡萄乾我都小心保藏,因為這是我現有食物中最富營養最可口的食品。葡萄乾不僅好吃,而且營養豐富,祛病提神,延年益壽。

  我的鄉間別墅正處於我泊船的地方和我海邊住所的中途,因此每次去泊船處我總要在這裡停留一下。我常去看看那條獨木舟,並把船裡的東西整理得井井有條。有時我也駕起獨木舟出去消遣消遣,但我再也不敢離岸太遠冒險遠航了,唯恐無意中被急流、大風或其他意外事故把我沖走或刮走。然而,正在這時我生活卻發生了新的變化。

  一天中午,我正走去看我的船,忽然在海邊上發現一個人的腳印;那是一個赤腳的腳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沙灘上。這簡直把我嚇壞了。我呆呆地站在那裡,猶如挨了一個晴天霹靂,又像大白天見到了鬼。我側耳傾聽,又環顧四周,可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見到。我跑上高地,向遠處眺望,又在海邊來回跑了幾趟,可還是毫無結果。腳印就這一個,再也找不到其他腳櫻我跑到腳印前,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腳印,看看它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覺。可是,腳印就是腳印,而且就這麼一個,不容置疑。腳趾頭、腳後跟,是一個完整的腳櫻可這腳印是怎麼在這兒留下來的呢?我無法知道,也無從猜測。這使我心煩意亂,像一個精神失常的人那樣,頭腦裡盡是胡思亂想,後來就拔腿往自己的防禦工事跑去,一路飛奔,腳不沾地。可是,我心裡又惶恐至極,一步三回頭,看看後面有沒有人追上來,連遠處的一叢小樹,一枝枯樹幹,都會使我疑神疑鬼,以為是人。一路上,我是驚恐萬狀,頭腦裡出現各種各樣的幻景,幻覺裡又出現各種各樣荒誕不經的想法以及無數離奇古怪的妄想,簡直一言難荊我一跑到自己的城堡--以後我就這樣稱呼了--一下子就鑽了進去,好像後面真的有人在追趕似的。至於我是按原來的想法,用梯子爬進去的呢,還是從我打通了的岩洞的門裡鑽進去的,連自己都記不得了,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想不起來。因為,我跑進這藏身之所時,心裡恐怖已極,就是一隻受驚的野兔逃進自己的草窩裡,一隻狐狸逃進自己的地穴裡,也沒有像我這樣膽顫心驚。

  我一夜都沒合眼。時間越長,我的疑懼反而越大。這似乎有點反常,也不合乎受驚動物正常的心理狀態。原來主要是因為我自己大驚小怪,因而引起一連串的胡思亂想,結果自己嚇自己;而且,想的時間越長,越是都往壞處想。有時候,我幻想著,那定是魔鬼在作祟;於是,我的理智便隨聲附和,支持我的想法。我想,其他人怎麼會跑到那兒去呢?把他們送到島上來的船在哪裡呢?別的腳印又在什麼地方呢?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到那邊去呢?但是,再一想,要是說魔鬼在那兒顯出人形,僅僅是為了留下一個人的腳印,那又未免毫無意義,因為我未必一定會看到它。我想,魔鬼若為了嚇嚇我,可以找到許多其它辦法,何必留下這個孤零零的腳印呢?

  何況我住在島的另一頭,魔鬼絕不會頭腦如此簡單,把一個記號留在我十有八九看不到的地方,而且還留在沙灘上,因為只要一起大風,就會被海潮沖得一乾二淨。這一切看來都不能自圓其說,也不符合我們對魔鬼的一般看法,在我們眼裡,魔鬼總是十分乖巧狡猾的。

  所有這一切都使我不得不承認,我害怕那是魔鬼的作為是毫無根據的。因此,我馬上得出一個結論:那一定是某種更危險的生物,也就是說,一定是海島對岸大陸上的那些野人來跟我作對。他們劃著獨木舟在海上閒遊,可能捲入了急流,或碰上逆風,偶爾沖到或刮到海島上。上岸後又不願留在這孤島上,又回到了海上,要不我該發現他們了。

  當上述種種想法在我頭腦裡縈回時,我起初還慶倖自己當時沒有在那邊,也沒有給他們發現我的小船。要是他們真的看到了小船,就會斷定這小島上有人,說不定會來搜尋我。

  可是,我又胡思亂想起來,出現了一些恐怖的念頭。我想,他們可能已發現了我的小船,並且也已發現這島上有人。又想,如果這樣,他們一定會來更多的人把我吃掉;即使他們找不到我,也一定會發現我的圍牆。那樣,他們就會把我的穀物通通毀掉,把我馴養的山羊都劫走;最後,我只好活活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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