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空中火葬 | 上頁 下頁
一〇


  麥克勞換了一種平靜的口氣說:「我不願意你那麼想,自己也不願意那麼想。」他終於伸出手來,手指張開,彎曲,一言不發,久久地望著雙手。當他再度看著吉丁斯時,臉色幾乎一片蒼白。「威爾,我們會查清的。我一定要用這兩隻手捉住他,揍他,直到他說實話。我們會查清的,我向你擔保。同時——」話突然停住了,就好象老人忘記了自己正在說的事一樣。他疲乏不堪地用一隻手搓了搓下巴。

  「同時,」吉丁斯說道,「我盡力查一下還有哪些事要辦。」

  麥克勞坐回椅子裡,點了點頭。「你盡力吧,威爾,讓我也瞭解情況。」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吉丁斯走了以後,麥克勞久久地坐在他那把大椅子裡,一言不發。他感到自己老了,又累得很,不知道該辦哪些要辦的事。要是在過去,哪怕聽到一丁點有人幹這種卑鄙事的風聲,他早就一路咆哮著沖出辦公室去了,管它是聖人還是魔鬼。然而,歲月改變了人,一些篤定的事變得不大靠得住,各種界線變得模糊——他不願意相信,有一個親人,家裡的人,違反了法律。

  老人十分賞識他的女婿保羅·賽蒙斯。比方說,賽蒙斯是老派人所稱的那種紳士——安德維、耶魯一類的,根本不象麥克勞那樣出身寒微。女兒帕蒂跟保羅處得還好,這使老頭感到得意。

  麥克勞和瑪麗至今仍住在昆斯街那所房子裡,那還是三十多年前,麥克勞用他在第一項相當大的建築工程中掙來的錢買的。女兒女婿的居住地離麥克勞的家只有幾英里遠,但卻隔著整整一種文明。你懷抱美國夢,你的兒女可比你更會做好夢。

  此時,麥克勞對自己說:馬上拿起電話,管你那位了不起的女婿叫騙子、小偷吧。想想真寒心。

  改動許可證的複印件仍攤在寫字臺上。他伸出一隻大手將文件推到一邊,它們發出颯颯的聲音,象枯死的樹葉。

  麥克勞思慮重重。對於一項大工程,這不是第一次,有人早就拿他的工程變過戲法了,把東西倒來轉去,就象手拿幾個豆莢演雜耍的人一樣,那粒豆子總也不在你以為它在的地方。

  發票、訂貨單、施工證、明細單,甚至設計圖本身,這些東西統統都可以改動或者偽造,根本沒有動的工程也可以簽字驗收,錢在桌子底下就付了,落人某人的私囊——花樣數不勝數。

  寫字臺上的電話響了,老人厭惡地看著電話,好一會兒才拿起來。

  「賽蒙斯夫人打來電話,」他的秘書說。

  麥克勞想:女兒帕蒂可能還不知道,媽的,連她都不清楚保羅是不是無恥之徒。「你好,親愛的,」麥克勞對著電話說。

  「爸爸,你不想給我準備午飯了,是嗎?」帕蒂的聲音就跟她本人一樣,生氣勃勃,清新,熱情洋溢。「我在中央火車站,保羅有一個業務上的約會,走不開。」

  「而且你的朋友都沒空,」麥克勞說,「所以你最後才想起了你的老爸爸,是這樣吧?」女兒的話音使他心裡泛起了一絲微笑,減輕了他內心的痛苦。

  「沒有的事,」帕蒂說,「你知道,要不是有媽媽,我早就嫁給你了。」

  「好了好了,親愛的,我還要打兩個電話。你在馬丁飯店訂一張桌子,我馬上就來。」

  「我先要一杯飲料喝著。」

  麥克勞掛斷電話,通過傳呼器告訴秘書:「勞拉,給我接保羅·賽蒙斯。」他默默地等著電話。

  秘書的電話幾乎立刻就來了。「賽蒙斯先生正在打電話,我過幾分鐘再試試。」

  「不,我和他的秘書通話。」電話裡換了一個快活的聲音,麥克勞說道:「告訴保羅,我要他1點30分到我辦公室來。」

  秘書遲疑地說:「賽蒙斯先生的日程排得很滿,麥克勞先生。他——」

  「親愛的,你告訴他上這兒來。」麥克勞放下電話,從椅幹上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

  這時保羅·賽蒙斯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打電話。「我預訂了一桌菜,又告訴帕蒂我有個業務上的約會,所以我覺得你欠了陪我吃頓飯的情。」

  「真的嗎?」電話裡的女人就是齊勃·威爾遜,納特的妻子。「我正在等納特的電話,不過我想他是叫大廈開張的事纏住了。」

  「來吃午飯吧,親愛的。一杯酒下肚,我會告訴你我是多麼愛你,再喝一杯,我要告訴你,下一次弄你上床,我要怎樣做。」

  「聽上去挺銷魂的。」齊勃的案頭上稿子堆積如山,八月號的刊物還沒終審,那得等她至少找出一篇可以採用的小說之後才能定下來,另一方面,熏肉窩苣三明治加上班一杯劣質咖啡,太不吸引人了。「我服了你了,」齊勃說道,「在「什麼地方,幾點鐘?」這時她再也不去想納特,更不去想納特要是聽說她正在變成迷途的羔羊會有何反應。她匆匆記下餐館的名號和地點,說:「行了,再見。照老規矩,各付各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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