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狂野的愛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他們避開公路和常用的小路,採取山羊才走的險徑,困難的往上攀爬,有些人喃喃的說,這豈不又像在打遊擊了。因為他們即將載運白銀回去,所以儘量輕裝而行,兩個人才帶一個水壺,食物也不多,有時還必須摘食野果。

  愈深入山中,空氣也愈冷和稀薄,有時還有既潮又凍的霧,使他們的制服也濕淋淋的。幸好帝國軍隊忙著守衛麥西米倫僅剩的四個大城市,沒有餘力巡邏這偏遠地區,霧也幫忙掩飾他們的行蹤。他們照顧馬匹比自己還用心,失去一匹馬可能就代表那位騎者的災難和死亡。他們珍惜睡眠的一點時間,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馬鞍上。愈早到目的地就能愈早回去。

  摩斯迪發現自從匆匆離開農場後,常有心不在焉的情況出現,這是以前很少有的現象。他生氣的告訴自己,這種心事重重會變成一種執迷不悟呢!他媽的,為什麼珍妮總是隨時在他的腦海中莫名其妙的出現?

  為什麼他竟為離開她而覺得有些罪惡感呢?他記得那早仍在睡夢中的她……眼臉仍因他造成的哭泣紅腫著,長髮糾結的橫過她臉上。他沒有時間多寫,也沒心情多做解釋,更害怕面對她醒後的眼淚和指責。所以他扔下仍在睡夢中的她走了,而現在卻無法將她自心中除去。

  過去已經被復仇追上了,斯迪冷冷的想,先是她的,現在該他了。他想起這座監獄,純然的恨意充滿了全身,不知那個陰陽怪氣的年輕醫官是否還在。這個字眼帶著惡臭和苦澀在他的舌頭徘徊,他覺得舊傷又痛了起來,深陷入肌肉、甚至骨頭裡的腳鐐手銬,還有那種孤獨,以及思想漸漸腐蝕,身體卻如行屍走肉般存在著的茫然。他想起那天早上,他們帶他來到太陽下,螞蟻遍爬在他綻開的肌肉,那種幾乎是非人所能忍受的驚駭感覺,醫生踢入他肋骨內的雪亮靴子……可是他還是活了下來。如今在自由的意志下凱旋而回,這該是誰也無法預料到的諷刺吧!

  他們朝一座名叫馬力奇的山深入時,遇上一場傾盆大雨,泥濘的小徑滑不留足,幸好密生的矮杉替他們阻擋了一些雨勢,但目的地己近,實在無法停留。寒冷透過濕衣服更是叫人咬住牙還不見得忍受得了。斯迪也跟每個人一樣豎起衣領,拉低帽沿以抵擋冷劍一樣的雨。

  走呀,上呀,雨打枝葉發出這樣的聲音,他們的右方某處湍急的水流過陡急的坡匯人滾滾東流入海的河。他們到監獄後會發生什麼事?他們謹慎做成的計劃會成功吧?

  斯迪抬眼偷看一下散碎在枝葉間的天空,雨會停嗎?

  可是那鉛灰色天空的冷冽,滿含著敵意。打這種仗真不是人幹的!不過除此之外,他還會做什麼嗎?他驚駭的發現自己已把三分之一的生命耗在這件事上,流浪、遷移、迫人或被迫,夜裡就耗在爛酒館的樓上,數不清的、沒有面孔的女人身上,永遠想憑運氣在追愛一項不可預知和預見的結果。回顧起來都只是簡短而毫無意義的片段。只有一次,他記得太清楚了,與她同騎在雨中,她弓著背緊貼著他,身上的熱透過薄薄的一層毯子傳過來。鹹鹹的淚水混在雨中溜進他嘴裡。

  他害她受了多少苦!而且還在毫不自知中,將她送進了更苦更羞辱的地獄。可是堅強的她卻掙扎了過來,甚至變得更堅強。她的傷痕雖然用肉眼看不見。其實不知比他深了多少,而她的自尊使她不願訴苦,她太驕做了!她有太多自尊,也太堅強,他想要她跪下來求他饒恕,可是她不肯!

  她唯一肯承認的是她對他的愛,可是他卻把它摔回她臉上,懦弱的不敢承認他是在逼她招認那本來是他加在她身上的罪,他的行為就像第一次戀愛的羞澀少年,無法忍受他的偶像有任何污點。其實,那有什麼關係?她有過其他的男人,她曾經把身體當成求生存的工具,難道他寧可聽到她的死亡嗎?那時他會更好受嗎?

  她曾求他諒解,他卻拒絕了。喪盡天良的人!他咒駡著自己驀然憶起她心碎的表情。我自稱文明人,行為卻比沒受教育的野蠻人更惡劣!我僅為了滿足一時的胃口睡過多少女人?她的第一次不也在這種理由下糟蹋了?他想起被趕走的康妮,珍妮這個小潑婦一定曾和她大打出手一切只是為了爭取他!他突然有一種瘋狂的渴望,渴望感覺到她的手臂纏著他,渴望緊緊擁住她,無盡的親吻她。,珍妮……珍妮……我勇敢的愛人,我愛你……」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話總是那麼困難呢?

  雨勢漸小,變成細雨霏霏的霧,他轉身看看跟在後面渾身狼狽的同志。「繼續努力吧!快到了。」他們已走出狹小的山徑,開始沿著山腰而下,各種貝岩開始取代原來的森林。一上一下後監獄的紅牆就該看得到了。

  斯迪留下五個人儘量分散開來擔任掩護的任務,率領剩下的二十人壯起膽子朝通往正門的空地行去。

  他們行抵對方看得見他們的制服的地方時,瞭望塔上有人出聲挑戰了。「站住!什麼人?」

  斯迪發現他竟然必須咽口水才能回答,他盡可能的把聲音弄成最嚴曆和最命令式的語氣。「我是狄雅士將軍旗下第九騎兵團上尉、有事與你們的指揮官討論,快點開門,我和手下都濕透了。」

  對方有短暫沉默,似乎有些驚訝和失措,最後終於有個滿是懷疑的聲音向下喊道:「狄雅士將軍?你們是華瑞茲黨?」

  「狄雅士將軍是華瑞茲總統麾下的大將,我們代表墨西哥政府!這樣拖延是什麼意思?」

  「等一下,你得等一下,等我去找我們的隊長……」

  他們只能等待,分秒都像永恆。菜板上肉的感覺真不好受,斯迪心中祈禱著,如果他們必須極快的撤退時,希望那五個人有能力掩護他們。不過身在對方射程內的他們有幾個人可能全身而退?

  大門在鎖鏈嘰嘎聲下緩緩的打開,一個身著皇家軍隊上尉制服的人出現在門口,門開得更大時,站成半圓持槍護在上尉身後的土兵便更清楚可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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