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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瓦藍的天空佈滿了銀白色的雲絮,刮著悉尼的疾風。溫暖的太陽照在那些仰起的頭上和俯下的肩胛上;一條巨大的、五彩繽紛的彩帶搖搖晃晃地把輪船和海岸連接在一起。隨後,在陳舊的輪船的一側和碼頭的木樁之間突然出現了一道空隙,空中充滿了喊聲和鳴咽聲;成千上萬的彩帶一條接一條地斷開了,偏斜地飄動著,款款地下垂,象一片散亂交織的織物雜然漂浮在水面上,和桔子皮、水母一起漂走了。

  朱絲婷固執地留在舷欄邊上,直到港口變成了遠年的幾道刺眼的線條和粉紅色的小點點;「喜馬拉雅號」的拖纜攪得她心神不安,眼巴巴地望著它牽引著她從悉尼港橋熙熙攘攘的橋面下穿過,駛進了這次優美的航程中那灑滿了陽光的主流之中。

  這次出地和擺渡完全是兩碼事,雖說他們要走過同樣的道路,經過紐翠爾灣、玫瑰灣、克裡蒙和范克路斯;但事情還不是不一樣。這次要穿過海岬,駛出森搏人的峭壁,拖著泡沫翻騰的扇形劃水線,駛入大洋之中。跨過1萬2千英里,到達世界的另一面。而且,不管他們是否會重返故里,他們將既不屬￿這裡也不屬￿那邊,因為他們將生活在兩個大陸上,初次體驗那種不同的生活方式。

  朱絲婷發現,金錢使倫敦成為一個最誘惑人的地方。她是不會分文不名地附于「伯爵宮」的———他們稱它為「袋鼠村」,因為許多澳大利亞人都在這裡設方自己的總部。她也不會遭罹澳大利亞人在英國那種典型的命運:開小本經營的青年招待會所,為了一份菲博的新俸在某個辦公處、學校或醫院工作,貧困地住在一間冰冷、嘲濕的房間中,在半溫不涼的暖氣邊上瑟瑟發抖。相反,朱絲婷在緊挨著爵士橋的肯性頓有一套公寓,暖氣是中心供暖;她在克萊德·達爾蒂漢。羅伯特公司的一個位置。這家公司屬￿伊麗莎白·塞恩財團。

  夏天到來的時候,她乘火車到羅馬去了。此後的幾年中,她會含著微笑回憶起這次跨越法國赴意大利的長途旅行中幾乎不有看到什麼景致,她的腦子裡完全塞滿了那些她非要告訴戴恩不可的事,回憶著那些簡直無法忘記的事情。事情太多了,她肯定會漏掉一些的。

  那是戴恩嗎?那個站在月臺上的身材高大、面目清秀的男人是戴恩嗎?他的外表沒有任何變化,然而又是如此陌生。他再也下屬于她的世界了。她打算引起他的注意,但卻喊不出口來;她在座位上往後退了退,望著他,因為火車停在離他站立的地方只有幾碼,他那雙焦急的眼睛在車窗上掃動著。待她把自己從他離去之後的生活告訴他的時候,恐怕只會是一次一頭忙的談話,因為現在她已經明白,他心中沒有和她共享他自己的經歷的熱切願望。真該死!他再不是她的小弟弟了;他現在的生活已不象德羅海達的生活那樣,和她沒什麼關係了。哦,戴恩!一天24小時的生活,你是怎樣過來的?

  「哈!想想吧,我白叫你到這兒來接我了,對嗎?」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了他的背後。

  他轉過身來,緊緊地抓住她的雙手,微笑著低頭望著她。「大傻瓜。」他快活地說著,接過了她那只大箱子,讓她那只空著的胳臂挽著他的胳臂。「見到你太高興了。」他一把她扶上下他那輛走到哪兒開到哪兒的紅色「拉根達」汽車,一邊補充道;戴恩總是喜歡開賽車,自從他長大到能領行車執照的時候,便有一輛賽車。「見到你也很高興。我希望你給我找了一家好飯店,因為我給你寫的信是算數的。讓我呆在一個梵蒂岡的修道密室裡,置身一大堆獨身生活的人中,我可不幹。」她大笑起來。

  「他們還不要你呢,他們不願意和小魔鬼呆在一起。我已經給你在離我不遠的一家小公寓訂了房間,他們講英語,因此你用不著為我不在的時候發愁。在羅馬,四處逛逛,講英語是沒問題的;總會有某個人能講英語的。」

  「在這種時代,我真希望我能有你那種語言天才。不過我會想辦法的:我在演啞劇和猜字謎方面很有能耐。」

  「我有兩個月的假,朱絲婷,這不是太棒了嗎?所以,咱們可以到法國和西班牙去看看,仍然可以有一個月呆在德羅海達。我真懷念故土啊。」

  「是嗎?」她轉過臉來望著他,望著那雙熟練地駕駛著汽車在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羅馬大街上穿行的那雙漂亮的手。「我根本不想;倫敦太有意思了。」

  「你別反我當傻瓜。」他說。「我可知道德羅海達和媽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她在衣服下擺上緊攥著拳頭,但是沒有回答他。

  「今天下午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喝茶,你介意嗎?」當他們到了地方之後,他問道。「我已經事先把接待你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他們都急於見見你,因為在明天之前我還不是個自由人,所以我不願意回絕。」

  「大傻瓜!我幹嘛要介意呢?如果這裡是倫敦,我也會讓我的朋友弄得你招架不住的,你為什麼不能這樣呢?你給我一個觀察神學院裡的這些傢伙的機會,我很高興,儘管這對我來說有點不公平,對嗎?好,管不了這許多啦。」

  她走到窗前,望著下面的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廣場,那鋪著路面的上方形小廣場上有兩棵無精打采的梧桐樹,樹下點綴著三張桌子;廣場的一邊,是一座談不上什麼特殊建築美的教堂,項上覆蓋著斑駁的灰墁。

  「戴恩……」

  「怎麼?」

  「我理解了,我確實理解了。」

  「是的,我知道。」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希望媽也能理解,朱絲婷。」

  「媽可不一樣。她認為你拋棄了她;她不明白你並沒有拋棄她。別為她擔心啦。她會及時回心轉意的。」

  「我希望如此。」他笑了。「順便提一下,今天下午我要見的人不是神學院的。我不願意讓他們或你受到誘惑,和我們一起喝茶的是德·布裡克薩特神父。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可是你要答應態度好些。」

  她的眼睛閃著極有魅力的光芒。「我答應!我甚至會吻伸給我的每一個戒指的。」

  「哦,你想起來啦!那天我被你的話差點兒氣瘋了,使我在他的面前感到羞愧。」

  「唔,從那以後,我吻過許多比戒指還要不衛生的東西,在演劇班裡有一個長滿了可怕的粉刺的小夥子,他還有口臭和扁桃腐爛,我不得不吻之整整29次,都快反胃了。我可以向你保證,夥計,在吻過他之後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了。」她拍了拍頭髮,從鏡子前轉過身來。「我有換衣服的時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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