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荊棘鳥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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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倘若說她因為沒有伴侶而感到沮喪的話,好只是因為她想求某人教她游泳而不得。除了這一點之外,她一個人獨居獨處,真是妙不可言。安妮太對了!在她的一生中,房子裡總是有人的。而沒有人在屋裡是如此令人心怡神馳,感到絕對的寧靜。她絲毫沒有覺得孤寂,媽不想安妮和路迪,也不想朱絲婷和盧克,而且是三年以來頭一次沒有懷念德羅海達。老羅布從不打擾她的隱居,只是在每天日落的時候,把車吱吱嘎嘎地順著道路開到能看到她從遊廊上友好地招手的地方,確信她沒有不妙的跡象,然後便掉轉車頭,悠閒而去。他那位漂亮得驚人的女主人不祥地騎著馬,挎著槍。有一次,他給她打了一個電話,說他準備用他那條玻璃鋼底的船帶住在這裡的那對夫婦出海,她是否願意一行? 透過玻璃鋼看著下面那千姿萬態、精巧優美、脆而易碎的世界,就好象買門票進入了一個耳目一新的陌生的星球。令人神爽、親切宜人的海水中漂浮著各種精美優雅的生物。她發現,活珊瑚的顏色並不象商店櫃檯上當禮品擺著的那樣鮮豔奪目。它們是淡粉色、米色和藍灰色的,每一個球形部和枝杈的周圍都搖曳著一種妙不可言的彩虹色,就像是一種清晰的輝光、12英寸寬的大海葵的邊緣飄動著藍色、紅色、桔黃或紫色的觸手;帶回槽的白色海蛐子象石塊一樣大,逗弄著粗心大意的考察者們。通過它們那多毛的唇部隱隱約約地觀察它裡面那色彩富麗、動個不停的東西,心裡乾著急;鑲著紅邊的扇形生物在水流中歪向了一邊;海藻那豔綠色的條帶散亂而飄逸地舞動著。船上的四個人看到了一條美人魚,誰都沒有感到意外:它那光滑的胸部發著微光,拖著一條彎彎曲曲的、閃著亮的尾巴,鬆散低垂地披著花朵一般的、令人目眩的毛,帶著動人的微笑嘲諷地向著航海者們發出了使人心迷神搖的咒語①。可是還有魚呢!它們就像是活生生的閃光的寶石,成千上萬地飛速遊過。圓的象中國的燈籠,細長的象槍彈,披著五顏六色的鱗片一生氣勃勃地閃著斑斕的光;可分解光線的海水也被攪得五彩繽紛,金黃和深紅的鱗片象熊熊的火焰、銀藍色的鱗片顯得陰冷,有些令人目眩的碎紋鱗囊比鸚鵡的皮色還要炫麗。這裡有鼻尖如針的頷針魚,扁鼻子的鞍(魚康)魚,牙齒尖利的梭魚。一條魚泡呈海綿狀的紅的半隱半現地潛藏在洞穴之中;有一次,一條光滑、灰色的小鯊魚無聲無息的在他們的下方遊動著,好象在那兒定住了似的。 ①希臘神話傳說中半人半鳥的海妖塞壬,常以美妙的歌聲誘惑過往的海員,使他們迷航觸礁而亡。後來傳說此種海怪是美人魚。——譯注 「不過別擔心,」羅布說道。「我們這兒太靠南了,不會有青海蜇的,如果說在這片珊瑚礁地區有什麼東西會使你喪命的話,最可能的就是一種小石魚。不穿鞋可千萬別在珊瑚礁上走。」 是的,梅吉很高興她能出海,不過,她並不渴望再去,也不想和羅面布來的那對夫妻交朋友。她浸在海水下,在陽光下散步,躺著。真是怪透了,她甚至都不想找書讀,因為這裡似乎總有一些有趣的東西可看。 她已經採納了羅布的建議,不再穿衣服了。起初要是一個小樹枝「啪」地響一聲,或一隻椰子象槍彈一樣從樹上落下來的時候,她就象一隻在微風中嗅到了野狗氣味的兔子,飛也似地在身上蓋上一塊東西。可是,經過幾大獨得其樂的索居之後,她開始真正感覺到不會有任何人到她的附近了。確實象羅布說過的那樣,這裡完全是一個幽僻隔絕之地,害羞靦腆是多餘的。在小路上散步,躺在沙灘上,在溫暖而多鹽的水中涉行;她開始感到就象一隻生來就關在籠子裡的野獸,突然被放到了一個柔和的、充滿陽光、廣闊而又令人歡快的地方。 離開了菲,離開了她的哥哥,離開了盧克,離開了那支配著她整個生活的嚴酷的現實,梅吉發現了一種純粹的悠閒;腦子裡充滿了五花八門的成形或未成形的新奇的念頭。她一生中第一次在意念中沒有對要幹這個活兒或那個活兒放心不下,她很驚奇地發覺,身體總是處於繁忙之中是對人類所能發揮出來的全面的精神活躍是最有效的阻礙。 幾年前,拉爾夫神父曾問她想什麼,她回答說:「爹爹、媽媽、鮑勃、傑克、休吉、斯圖、小弟弟們、弗蘭克、德羅海達、房子、幹活兒和降雨。她沒有說到他。但是,在心裡總是把他放在這串名單的第一位。現在,又加上了朱絲婷、盧克、路迪、安妮、甘蔗、思鄉、降雨。當然,後來她發現永恆的安慰是在書裡。但是這些東西只是在夾纏不清的、毫無聯繫的一團紊亂之中在腦子裡浮現出來,又消失無蹤的;她沒有機會,也沒有這種訓練,使她能安靜地坐下來,想一想她梅吉·克利裡,梅吉·奧尼爾是何許人?她想要是是到什麼?她認為她降生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麼?她為她缺科學家訓練而感到哀傷,因為沒有時間矯正自己,完全是由於疏忽而造成的。但是,這裡卻有時間,有寧靜,身體健康,閒散,百無牽掛;她可以躺在沙灘上,試著思索一下了。 哦,拉爾夫啊。一絲絕望的苦笑。這可不是個好開頭,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拉爾夫就像是上帝;一切都與他相始終。自從他蹲在塵土飛揚的基裡車站廣場,雙手抱起她的那天傍晚起,拉爾夫就存在了,儘管在她的有生之年也不會見到他了;但是,在她行將人墓的最後刻,她想到的似乎很可能就是他、多可怕啊,一個人能意味著如此之多的東西,有如此之重要的意義。 她曾對安妮說過什麼來著?她的願望和需要十分一般——一個丈夫,孩子,一個自己的家,有個人讓她去愛。這些要求好象井不過分,畢竟大多數女人都得了這些。但是到底有多少女人是真正心滿意足地得到這些的呢?梅吉認為她會這樣的,因為她要獲得的這些是如此艱難。 承認它吧,梅吉·克利裡。梅吉·奧尼爾。你想得到的人是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而你卻偏偏得不到他。然而,作為一個男人,他似乎為了另外一個人而毀滅了你。那麼,好吧。假如愛一個男人這類的事辦不到,那麼就得去愛孩子,而你所接受的愛得來自那些孩子。這也就是說,要輪到愛盧克和盧克的孩子了。 啊,仁慈的上帝啊,仁慈的上帝!不,不仁慈的上帝!除了從我身邊奪走了拉爾夫,上帝為我做過些什麼呢?上帝和我,我們互相不喜歡。而你對某些事情不瞭解嗎,上帝?象過去那樣,你並沒有恐嚇我。但我多麼畏懼你,畏懼你的懲罰啊!由於畏懼你,我一生都在走著一條筆直而狹窄的小路。然而上帝給我帶來了什麼呢?一絲一毫也沒有,儘管對你書中的每一條戒律我都凜遵不違、你是個騙子,上帝,是個令人畏懼的惡神。但是,你再也嚇不住我了。因為我應該恨的不是拉爾夫,而你是。都是你的過錯,不是可憐的拉爾夫的。他只是在對你的恐懼之中生活著,就象我以前那樣。他居然能愛你,我真不理解。我不明白你有什麼可值得熱愛。 然而,我怎麼能使我的愛在一個愛上帝的男人身上停步不前呢?不管我們如何艱苦努力,我似乎無法不愛他。他是一輪明月,我正在為他空拋淚。哦,梅吉·奧尼爾,你千萬不能為這輪明月而哭泣了,它也就是這個樣子了。你必須滿足于盧克和盧克的孩子。你要不反手段地使盧克放棄那可惡的甘蔗,和他一起在那連樹木都不見的地方一起生活。你應當告訴基裡銀行的經理,你將滅的進項應當記在你自己的名下,你要用這筆錢在那沒設樹林的家園中獲得盧克不打算向你提供的舒適和方便。你要用它來使盧克的孩子們得到正規的教育,確保他們永遠不缺錢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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