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荊棘鳥 | 上頁 下頁
二二


  灰褐色的大地上,生機勃勃。成群結隊的袋鼠蹦蹦跳跳、絡繹不絕地穿過樹林,不費吹灰之力地越過籬柵;它們那種優雅健美、自由自在之態以及數量之多,使人心曠神恰。鴯鶓在平展展的草地中築巢,像巨人一樣在它們的領地裡高視闊步;任何陌生的東西都會使它們大吃一驚,一溜煙地從它們那深綠色的、足球大小的蛋旁飛逃而去,比馬還跑得快。白蟻構築的棕色的蟻(土塚)像是小小的摩天大樓;咬齧兇猛的巨蟻源源不斷地順河而下,在地下營造洞穴。

  鳥類多不勝數,新品種似乎層出不窮;它們不是三三兩兩地在一起,而是千千萬萬地成群營巢;有一種綠黃相間的長尾鸚鵡,菲奧娜一直把它們叫做情鳥,而本地人則稱之為牡丹鸚鵡;另一種有紅有藍的小鸚鵡,叫做紅鸚鵡。還有一種胸脯、翅下部和頭部鮮紅的淺灰大鸚鵡;而那種純白的、臉上有黃色肉冠的大鳥,名叫硫磺冠白鸚鵡。小巧的雀科鳥兒上下翻飛著,麻雀和燕八哥也不甘落後;深褐色魚狗鳥歡歌高唱著,或是向它們最可口的食物——蛇——俯衝下去。所有的鳥兒幾乎都通人性,毫無畏懼地成百上千地棲息在樹上;它們四下轉動著明亮、聰慧的眼珠,尖叫著、啾啁著、歡唱著,模仿著能發聲的萬物的各種各樣的聲響。

  五、六英尺長的嚇人的晰蜴在地面上沉重地爬行,輕巧自如地往高掛著的樹枝上跳去,無論是在空中,還是在地面上,它們都感到同樣安閒和自在,它們就是澳洲大晰,這裡還有許多別的晰蠍,雖然小一些,但卻同樣嚇人,不是頸部長著角質的三(角奇)龍式的翎頜,就是長著膨起的豔藍色的舌頭,至於蛇,它的種類也多得數不勝數。克利裡家的人聽說。最大的、貌似最危險的蛇倒常常是危害最小的,而外表像樹樁、一英尺長的小蛇卻可能是致命的毒蛇,譬如錦蛇、銅頭蛇、樹蛇、赤腹黑蛇、褐蛇、毒虎蛇。

  還有昆蟲呢!蚱蜢、蝗蟲、蟋蟀、蜜蜂,各種大小不同、種類各異的蠅子、知了、蚊蚋、晴蜓、巨大的蛾子和許許多多的蝴蝶!有的蜘蛛大得嚇人,全身毛哄哄的,腿胯就有好幾英寸。有的躲在廁所裡不顯眼的地方,看上去又黑又小,實際卻能致人死命;有的盤踞於像車輪一樣張褂在樹與樹之間的巨大的蛛網上;有的則穩坐在掛在草葉上的蛛絲密織的寶座裡;還有的鑽進地下的小孔裡,然後用東西把小孔蓋好。

  這裡照樣也有食肉動物:無所畏懼的野豬,兇猛嗜肉、一身黑毛、高大如成年的母野牛;土生土長的澳洲野狗緊貼著地面潛行著,隱身在草叢裡;成百上千的烏鴉令人厭煩地、淒涼地在死樹的白色枯枝上聒噪著;禿鷲乘著氣流在空中一動不動地翱翔著。

  羊群和牛群必須採取保護措施,以防這些凶禽猛獸的襲擊,尤其是在它們丟失幼仔的時候。袋鼠和兔子吃珍貴的牧草,野豬和野狗捕食羊羔、牛犢和病畜;烏鴉則啄食眼睛。克利裡家的人不得不學會打槍了,因此他們騎馬的時候,身上總是帶著步槍。有時候,他們讓一隻落難的野獸超生而去,有時就打上個把公野豬或野狗。

  儘管男孩子們欣喜若狂,但這是生活。他們誰也不懷念新西蘭。當成群的蠅子密密麻麻地爬滿他們的眼角、鼻子、嘴和耳朵時,他們便學著澳大利亞人的做法,在帽檐邊上的一圈細繩頭上垂下一串串的軟木。為了防止爬蟲鑽進他們鼓鼓囊囊的褲腿裡去。他們用一種叫「褲紮」①的袋鼠皮條紮在膝蓋下面。他們禁不住嘲笑著這個聽起來傻裡傻氣的名字,但它的必不可少都使他們感到敬畏。和這裡相比,新西蘭就顯得乏味了。這才叫生活。

  ①這是澳大利亞的勞動者在膝蓋上紮住褲子的一種繩子或皮條。——譯注

  女人們被束縛在家裡和房子的左近,她們覺得生活遠不那麼令人喜愛,因為她們既不得空閒,又沒有可以騎馬出門的藉口,更沒有從事各種活動的刺激。幹女人的活兒總是更辛苦一些的:做飯、打掃屋子、洗洗涮涮、熨熨燙燙,還要看孩子。她們得和炎熱、塵土、蒼蠅較量,得和許多級臺階以及污泥濁水較量;幾乎一年到頭都缺少男人來扛東西、劈柴、泵水和殺雞宰鴨。酷熱尤其叫人受不了,眼下才剛剛是初春,但即使這樣,外面遊廊背陰處的溫度計已經天天都達到100度了①;在安曾爐子的廚房裡,溫度達到了120度。

  ①指華氏溫度。——譯注

  他們穿的內外衣服都是可身剪裁的,適合於新西蘭的氣候,在那兒,屋裡差不多總是涼颼颼的。瑪麗·卡森在一次把安步當車作為一種鍛煉時,來看她的弟妹;她對菲穿的那件高領、拖地印花布裙衫極不以為然。她本人穿著一身時新的米色真絲女裝,長度只到小腿的一半,寬鬆的半截袖,沒有收腰,領口開得很低,胸頸袒露著。

  「說實在,菲,你真是老派到家了,」她說著,四下瞟了瞟這間會客室。它的牆上是新刷的米黃色,地上是波斯地毯,和那長長的、極其貴重的家具。

  「我不得閒,只好如此啊,」菲說道;她當女主人的時候,說話總是那麼簡潔。

  「男人們老在外邊,飯也做得少多了,你會有時間的。把衣服改短點兒,別穿襯裙和緊身胸衣啦,不然夏天你會熱死的。你知道,夏天溫度還要高15到20度呢。」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張穿著尤金妮亞女皇時期①裙子的、美麗的金髮女人的畫像上。「那是誰?」她指著,問道。

  ①尤金妮亞女皇,1826-1920年,法國女皇,拿破崙三世的妻子。——譯注

  「我的祖母。」

  「噢,真的?那這些家具和地毯呢?」

  「是我的,我祖母給我的。」

  「噢,真的嗎?親愛的菲,你們家道中落了,是嗎?」

  菲從來沒發過火,因此,眼下她也沒動怒,但是她那薄薄的嘴唇變得更薄了。「我不這樣認為,瑪麗。我有個好丈夫;這個你應當明白。」

  「可是他一無所有,你出嫁前姓什麼?」

  「阿姆斯特朗。」

  「噢,真的嗎?不是羅德裡克·阿姆斯特朗家吧?」

  「他是我的長兄。他與我曾祖父同名。」

  瑪麗·卡森站了起來,用闊邊帽揮趕著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的蒼蠅。「哦,你的出身比克利裡家要高貴,即使是我也得這樣講。愛帕迪曼到了放棄這一切的程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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