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荊棘鳥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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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來。梅格安·克利裡。」這話講得彬彬有禮,冷酷無情而又不容更改。 梅吉張開嘴嘔吐起來,吐了阿加莎嬤嬤一身。當阿加莎嬤嬤站在那裡。今人作嘔的嘔吐物從她的黑褶裙往地板上嘀嗒的時候,憤怒和驚訝使她的臉都發緊了;教室裡的每個孩子都毛骨悚然地倒吸了一口氣,接著,藤條沒頭沒腦地抽打在梅吉的身上。她舉起胳膊護著臉,繼續幹嘔著,退縮到牆角裡。阿加莎嬤嬤的胳臂累得再也舉不起藤條了,這時,她朝門口一指。 「滾回家去,你這個反叛的、沒家教的小缺德鬼!」她說著,掉轉腳跟,走出教室,進了德克蘭嬤嬤的教室。 梅吉發狂似地看著斯圖爾特:他點點頭,像是告訴她,她必須照辦不誤。他那對溫柔而翠綠的眼睛裡滿含著理解和同情。她用手絹擦了擦嘴,蹣跚地走出了教室的門,到了操場上。離學校放學還有兩個小時,她拖著沉重的步子索然無趣地在街上踽踽而行,她明白哥哥們是不可能趕上她的,過度的驚嚇使她找不到一個地方停下來等候他們。她不得不獨自回家,獨自去向媽媽共認一切了。 當菲提著滿滿一籃子濕衣服搖搖晃晃地從後門走出來的時候,差點兒撞倒在梅吉的身上。梅吉正坐在後廊最高的一級臺階上,她低著頭,閃亮的卷髮梢粘糊糊的,衣服前襟也髒了。菲放下了沉重的衣籃,歎著氣,將一束散亂的頭髮從她眼前撩開。 「哎呀,怎麼啦?」她疲倦地問道。 「我吐了阿加莎嬤嬤一身。」 「啊,天啊!」菲雙手叉著腰,說道。 「我也挨了藤條。」梅吉小聲說著,熱淚盈眶。 「這可真亂套了。」菲提起籃子,搖晃了一下才保持住平衡。「唉,梅吉,我不知道該把你怎麼辦才好。我們得等你爸,看他怎麼說吧。」她穿過後院向已經掛滿了一半的、被風吹動著的晾衣繩走去。 梅吉疲倦地用手擦了擦臉,朝她媽媽的身後出神地望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順著小路向鐵匠鋪走去。 弗蘭克剛剛給羅伯遜先生的栗色馬釘完掌,當梅吉出現在門口時,他正在將馬關回廄中。他轉過身來,看見了她。他自己上學時的那些可怕的痛苦記憶像潮水似地向他湧來;她是如此幼小,如此可愛、天真爛漫,可是她眼睛裡的光芒卻被無情地熄滅了,那眼中隱含著的某種表情使他恨不得去把阿加莎嬤嬤幹掉。幹掉,幹掉她,真的幹掉她,卡住她的下巴,送她見閻王……他放下手裡的工具,解下了圍裙,快步向她走去。 「怎麼了,乖乖?」他彎下腰,和她臉對著臉,問道。他從她的身上聞到一股像瘴氣似的嘔吐味,可是他抑制住了自己想轉過身去的衝動。 「哦,弗一弗一弗蘭克!」她嗚咽著,臉蛋兒扭歪了,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激動地貼在他的身上,叫人難以理解地痛苦地飲泣著;克利裡家的孩子們一過幼年就都是這樣的。它使人不忍目睹,其傷痛不是幾句寬慰的話和幾個親吻所能解除的。 在她重新平靜下來以後,他把她抱了起來,放在羅伯遜先生的母馬的一堆發著甜味的乾草上。他們一起坐在那裡,讓馬唇輕輕地觸動著他們的草鋪的邊緣,把一切都置之腦後。梅吉的頭緊緊的依偎的弗蘭克那光滑、裸露的胸膛上,她愉快地哼哼著,卷髮隨著馬兒噴到稻草上的一陣陣的鼻息而飄動著。 「她幹嘛讓我們全都挨藤條呀,弗蘭克?」梅吉問道,「我跟她說了,那是我的錯。」 弗蘭克已經習慣她身上的那股味兒,不再在意了。他伸出一隻手來心不在焉地摸著那母馬的鼻子,當它興頭上來的時候,就又將它推開。 「我們窮,梅吉,這是主要的原因,修女們總是恨窮學生的。你只要在阿加莎嬤嬤那所破爛學校裡再呆上幾天,你就會看到,她不僅拿克利裡家的孩子撒氣,而且也拿馬歇爾家和麥克唐納家的孩子撒氣,我們都是窮人呐。」要是我們有錢,像奧布裡恩散家那樣駕著大馬車去上學,她們就會跟著我們的屁股轉了。可是我們捐不起風琴給教堂,捐不起金法衣給聖器收藏室,或者把一匹馬和一輛新的輕便馬車送給修女們。因此,我們就什麼都算不上了。他們想對咱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記得有一天,阿加莎嬤嬤沖我撒瘋,她一個勁兒地尖叫:『為了對上蒼的愛,你哭吧!鬧吧!弗蘭西斯·克利裡!要是你能哭得叫我滿意,我打你就不會打得那麼狠,那麼多了!』」 「這是她恨我們的另一個原因:這正是我們比馬歇爾和麥克唐納家強的地方,那就是她沒法叫克利裡家的人哭。她認為我們該舔她的靴子、拍她的馬屁的。我告訴過孩子們,不論哪一個克利裡家的孩子挨了藤條,哪怕是嗚咽了一聲,我都要和他說道說道。對你也是一樣,梅吉。不管她打你打得多狠,你哼都別哼一聲。今天你哭了嗎?」 「沒哭,弗蘭克。」她打了個呵欠,眼皮耷拉了下來,大拇指在臉上摸來摸去,找著她嘴。弗蘭克將地放在乾草堆上,回去幹他的活了;他哼唱著,微笑著。 帕迪走進來的時候,梅吉還在睡著。清理賈曼先生家的牛奶房弄腦了他的手臂,他的寬邊草帽低低地壓在眼睛上。他看見弗蘭克正在鐵砧上打一根車軸,火星在他腦袋周圍飛舞著,隨後,他的眼睛落到了他女兒蜷身而睡的乾草堆上;羅伯遜先生的那匹栗色母馬的頭在她那張熟睡的臉龐上方。 「我想,她該是在這兒。」帕迪說道,他放下了馬鞭,把那匹花毛老馬牽進了與鐵匠鋪相連的馬廄。 弗蘭克略微點了一下頭,用充滿狐疑的眼神抬頭望著他的父親,這種眼神常使帕迫感到十分惱火,然後,他又轉向了那根白熱的車軸,汗水使他裸露的兩肋閃閃發亮。 帕迪給花毛馬卸下鞍子後,將它牽進了一個隔欄。他給水槽倒滿了水,然後把軼子和燕麥攙了點兒水,作為它的飼料。當他往槽裡倒飼料的時候,這性櫥對他打著感激的響鼻。在他向鐵匠鋪外面的大水槽走去,脫去襯衫的時候,那馬的眼睛緊隨著他。他洗著胳臂、臉和身上,浸濕了他的馬褲和頭髮。隨後,他用一條舊麻袋擦乾身子,探詢地望著兒子。 「媽媽告訴我說,梅吉丟臉了,被趕了回來。你知道這到底怎麼回事嗎?」 那車軸的溫度降低了,他扔下了車軸。「這可憐的小傻瓜吐了阿加莎嬤嬤一身。」 帕迪臉上的笑容即刻就煙消雲散了。他向遠處地牆壁凝視了一會兒,定了定神然後轉向了梅吉。「都是因為上學興奮的緣故嗎?」 「我不知道,今天早晨他們還沒離家的時候她就吐了,這把他們拖晚人,沒趕上打鐘。他們每個人都挨了六下,可梅吉心裡特別亂,因為她覺得應該只懲罰她一個人才對。午飯後,阿加莎嬤嬤又揪住她不放,而我們的梅吉就把麵包和果醬一股腦兒地吐到了阿加莎嬤嬤那件乾乾淨淨的黑長袍上了。」 「後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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