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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2)


  「有一些,不過慢慢地我會告訴你的,先生。我猜想你只會譏笑我自尋煩惱。」

  「明天一過,我要痛痛快快地笑你,但現在可不敢。我的寶貝還不一定到手。上個月你就像鰻魚一樣滑溜,像野薔薇一樣多刺,什麼地方手指一碰就挨了刺。現在我好像己經把迷途的羔羊揣在懷裡了,你溜出了羊欄來找你的牧羊人啦,簡?」

  「我需要你。可是別吹了,我們已經到了桑菲爾德,讓我下去吧。」

  他把我放到了石子路上。約翰牽走了馬。他跟在我後頭進了大廳,告訴我趕快換上幹衣服,然後回到圖書室他身邊。我正向樓梯走去,他截住我,硬要我答應不要久待。我確實沒有呆多久。五分鐘後便回到了他身邊,這時他正在用晚飯。

  「坐下來陪我,簡,要是上帝保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是你在桑菲爾德府吃的倒數第二頓飯了。」

  我在他旁邊坐下,但告訴他我吃不下了。

  「難道是因為牽掛著面前的旅程,簡?是不是因為想著去倫敦便弄得沒有胃口了?」

  「今晚我看不清自己的前景,先生。而且我幾乎不知道腦子裡想些什麼?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是虛幻的。」

  「除了我。我是夠實實在在的了——碰我一下吧。」

  「你,先生,是最像幻影了,你只不過是個夢。」

  他伸出手,大笑起來。「這也是個夢?」他把手放到緊挨我眼睛的地方說。他的手肌肉發達、強勁有力、十分勻稱,他的胳膊又長又壯實。

  「不錯,我碰了它,但它是個夢,」我把他的手從面前按下說。「先生,你用完晚飯了嗎?」

  「吃好了,簡。」

  我打了鈴,吩咐把託盤拿走。再次只剩下我們兩人時,我撥了拔火,在我主人膝邊找了個低矮的位置坐下。

  「將近半夜了,」我說。

  「不錯,但記住,簡,你答應過,在婚禮前夜同我一起守夜。」

  「我的確答應過,而且我會信守諾言,至少陪你一兩個小時,我不想睡覺。」

  「你都收拾好了嗎,」

  「都好了,先生。」

  「我也好了,」他說。「我什麼都處理好了,明天從教堂裡一回來,半小時之內我們就離開桑菲爾德。」

  「很好,先生。」

  「你說『很好』兩個字的時候,笑得真有些反常呀,簡!你雙頰上的一小塊多亮!你眼睛裡的閃光多怪呀!你身體好嗎?」

  「我相信很好。」

  「相信!怎麼回事?—一告訴我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法告訴你,先生。我的感覺不是語言所能表達的。我真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此時此刻,誰知道下一個鐘頭的命運會怎樣呢?」

  「這是一種多疑症,簡。這陣子你太激動了,要不太勞累了?」

  「你覺得平靜而快樂嗎,先生?」

  「平靜?—一不,但很快樂,—一樂到了心窩裡。」

  我抬頭望著他,想看看他臉上幸福的表情,那是一張熱情勃發、漲得通紅的臉。

  「把心裡話告訴我吧,簡,」他說,「同我說說你內心的重壓,寬寬心吧。你擔心什麼呢?——怕我不是個好丈夫?」

  「這與我的想法風馬牛不相干。」

  「你對自己要踏入的新天地感到擔憂?也就是你就要過的新生活?」

  「不。」

  「你可把我弄糊塗了,簡。你那憂傷而大膽的目光和語氣,使我困惑,也使我痛苦。我要求你解釋一下。」

  「那麼,先生—一聽著。昨夜你不是不在家嗎?」

  「是呀,這你知道。剛才你還提起我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很可能無關緊要,但總而言之擾亂了你的心境。講給我聽聽吧。也許是費爾法克斯太太說了什麼?要不你聽到傭人說閒話了?你那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沒有,先生。」這時正敲十二點—一我等到小鐘響過清脆和諧的聲音,大鐘停止沙啞的震盪才繼續說下去。

  「昨天我忙了一整天,在無休止的忙碌中,我非常愉快。因為不像你似乎設想的那樣,我並沒有為新天地之類的憂慮而煩惱。我認為有希望同你一起生活是令人高興的,因為我愛你。——不,先生,現在別來撫摸我——不要打擾我,讓我說下去。昨天我篤信上蒼,相信對你我來說是天助人願。你總還記得,那是個晴朗的日子,天空那麼寧靜,讓人毋須為你路途的平安和舒適擔憂。甩完茶以後,我在石子路上走了一會,思念著你。在想像中,我看見你離我很近,幾乎就在我跟前。我思忖著展現在我面前的生活——你的生活,先生——比我的更奢華,更激動人心,就像容納了江河的大海深處,同海峽的淺灘相比,有天壤之別。我覺得奇怪,為什麼道德學家稱這個世界為淒涼的荒漠,對我來說,它好像盛開的玫瑰。就在夕陽西下的時候,氣溫轉冷,天空佈滿陰雲,我便走進屋去了。索菲婭叫我上樓去看看剛買的婚禮服,在婚禮服底下的盒子裡,我看見了你的禮物——是你以王子般的闊綽,叫人從倫敦送來的面紗,我猜想你是因為我不願要珠寶,而決計哄我接受某種昂貴的東西。我打開面紗,會心地笑了笑,算計著我怎樣來嘲弄你的貴族派頭,取笑你費盡心機要給你的平民新娘戴上貴族的假面。我設想自己如何把那塊早已準備好遮蓋自己出身卑微的腦袋,沒有繡花的花邊方絲巾拿下來,問問你,對一個既無法給她的丈夫提供財富、美色,也無法給他帶來社會關係的女人,是不是夠好的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的表情。聽到了你激烈而開明的回答;聽到你高傲地否認有必要仰仗同錢袋與桂冠結親,來增加自己的財富,或者提高自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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