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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4)


  「費爾法克斯太太?不要了,你究竟要叫她幹什麼?她能幹什麼呢?讓她安安穩穩地睡吧。」

  「那我就叫莉婭,並把約翰夫婦喚醒。」

  「絕對不要。保持安靜就行了。你已披上了披肩,要是嫌不夠暖和,可以把那邊的斗篷拿去。把你自己裹起來,坐在安樂椅裡,那兒——我替你披上。現在把腳放在小凳子上,免得弄濕了。我要離開你幾分鐘,我得把蠟燭拿走,呆在這兒別動,直到我回來。你要像耗子—樣安靜。我得到三樓去看看。記住別動,也別去叫人。」

  他走了。我注視著燈光隱去。他輕手輕腳地走上樓梯,開了樓梯的門,盡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音來,隨手把門關上,於是最後的光消失了。我完全墮入了黑暗。我搜索著某種聲音,但什麼也沒聽到。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我開始不耐煩起來,儘管披著斗篷,但依然很冷。隨後我覺得呆在這兒也沒有用處,反正我又不打算把整屋子的人吵醒。我正要不顧羅切斯特先生的不快,違背他的命令時,燈光重又在走廊的牆上黯淡地閃爍,我聽到他沒穿鞋的腳走過墊子。「但願是他,」我想,「而不是更壞的東西。」

  他再次進屋時臉色蒼白,十分憂鬱。「我全搞清楚了,」他們蠟燭放在洗衣架上。「跟我想的一樣。」

  「怎麼一回事,先生?」

  他沒有回答,只是抱臂而立、看著地板。幾分鐘後,他帶著奇怪的聲調問道:

  「我忘了你是不是說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了什麼東西。」

  「沒有,先生,只有燭臺在地板上,」

  「可你聽到了古怪的笑聲?我想你以前聽到過那笑聲,或者類似的那種聲音。」

  「是的,先生,這兒有一個縫衣女人,叫格雷斯·普爾——她就是那麼笑的,她是個怪女人。」

  「就是這麼回事,格雷斯·普爾,你猜對了。象你說的一樣,她是古怪,很古怪。好吧,這件事我再細細想想。同時我很高興,因為你是除我之外唯一瞭解今晚的事兒確切細節的人。你不是一個愛嚼舌頭的傻瓜,關於這件事,什麼也別說。這付樣子(指著床),我會解釋的。現在回到你房間去,我在圖書室沙發上躺到天亮挺不錯,已快四點了,再過兩個小時僕人們就會上樓來。」

  「那麼晚安,先生,」我說著就要離去。

  他似乎很吃驚——完全是前後不一,因為他剛打發我走。

  「什麼!」他大叫道,「你已經要離開了,就那麼走了?」

  「你說我可以走了,先生。」

  「可不能不告而別,不能連一兩句表示感謝和善意的活都沒有,總之不能那麼簡簡單單,幹乾巴巴。嗨,你救了我的命呀?——把我從可怕和痛苦的死亡中拯救出來!而你就這麼從我面前走過,仿佛我們彼此都是陌路人!至少也得握握手吧。」

  他伸出手來,我也向他伸出手去。他先是用一隻手,隨後用雙手把我的手握住。

  「你救了我的命。我很高興,欠了你那麼大一筆人情債。我無法再說別的話了,要是別的債主,我欠了那麼大情,我准會難以容忍,可是你卻不同。我並不覺得欠你的恩情是一種負擔,簡。」

  他停頓了一下,眼睛盯著我,話幾乎已到了顫動著的嘴邊,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嗓音。

  「再次祝你晚安,先生,那件事沒有負債,沒有恩情,沒有負擔,也沒有義務。」

  「我早就知道,」他繼續說:「你會在某一時候,以某種方式為我做好事的——我初次見你的時候,就從你眼睛裡看到了這一點,那表情,那笑容不會(他再次打住),不會(他匆忙地繼續說)無緣無故地在我心底裡激起愉悅之情,人們愛談天生的同情心,我曾聽說過好的神怪——在那個荒誕的寓言裡包含著一絲真理。我所珍重的救命恩人。晚安。」

  在他的嗓音裡有一種奇特的活力,在他的目光裡有一種奇怪的火光。

  「我很高興,剛巧醒著,」我說,隨後我就走開了。

  「什麼,你要走了?」

  「我覺得冷,先生。」

  「冷?是的——而且站在水潭中呢!那麼走吧,簡!」不過他仍然握著我的手,我難以擺脫,於是我想出了一個權宜之計。

  「我想我聽見了費爾法克斯太太的走動聲了,先生」我說。

  「好吧,你走吧,」他放開手,我便走了。

  我又上了床。但睡意全無,我被拋擲到了具有浮力,卻很不平靜的海面上,煩惱的波濤在喜悅的巨浪下翻滾,如此一直到了天明。有時我想,越過洶湧澎湃的水面,我看到了像比烏拉山那麼甜蜜的海岸,時而有一陣被希望所喚起的清風,將我的靈魂得意洋洋地載向目的地,但即使在幻想之中,我也難以抵達那裡,——陸地上吹來了逆風,不斷地把我刮回去,理智會抵制昏聵,判斷能警策熱情,我興奮得無法安睡,於是天一亮便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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