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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這位羅沃德學校的校長(這就是這個女士的職務)在放在一張桌上的兩個地球儀前面坐了下來,把第一班的人叫到她周圍,開始上起地理課來。低班學生被其他教師叫走,反復上歷史呀,語法呀等課程,上了一個小時。接著是寫作和數學,坦普爾小姐還給大一點的姑娘教了音樂,每堂課是以鐘點來計算的,那鐘終於敲了十二下,校長站了起來。

  「我有話要跟學生們講,」她說。

  課一結束,騷動便隨之而來,但她的話音剛落,全校又複歸平靜,她繼續說:

  「今天早晨的早飯,你們都吃不下去,大家一定餓壞了,我己經吩咐給大家準備了麵包和乳酪當點心,」

  教師們帶著某種驚異的目光看著她。

  「這事由我負責,」她帶著解釋的口氣向她們補充道。隨後馬上走了出去。

  麵包和乳酪立刻端了進來,分發給大家,全校都歡欣鼓舞,精神振奮。這時來了命令,「到花園裡去!」每個人都戴上一個粗糙的草帽,帽子上拴著用染色白布做成的帶子,同時還披上了黑粗絨料子的斗篷。我也是一付同樣的裝束,跟著人流,邁步走向戶外。

  這花園是一大片圈起來的場地,四周圍牆高聳,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一邊有—條帶頂的回廓,還有些寬闊的走道,與中間的一塊地相接,這塊地被分割成幾十個小小的苗圃,算是花園,分配給學生們培植花草,每個苗圃都有一個主人,鮮花怒放時節,這些苗圃一定十分標緻,但眼下一月將盡,一片冬日枯黃凋零的景象。我站在那裡,環顧四周,不覺打了個寒噤,這天的戶外活動,天氣惡劣,其實並沒有下雨,但浙浙瀝瀝的黃色霧靄,使天色變得灰暗;腳下因為昨天的洪水依然水濕,身體比較健壯的幾位姑娘竄來奔去,異常活躍;但所有蒼白瘦弱的姑娘都擠在走廊上躲雨和取暖。濃霧滲透進了她們顫抖著的軀體,我不時聽見一聲聲空咳。

  我沒有同人說過話,也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孤零零地站著,但己經習慣於那種孤獨感,並不覺得十分壓抑,我倚在遊廊的柱子上,將灰色的斗篷拉得緊緊地裹著自己,竭力忘卻身外刺骨的嚴寒,忘卻肚子裡折磨著我的饑饉,全身心去觀察和思考。我的思索含含糊糊,零零碎碎,不值得落筆。我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居何處。蓋茨黑德和往昔的生活似乎已經流逝,與現時現地已有天壤之隔。現實既模糊又離奇,而未來又不是我所能想像。我朝四周看了看修道院一般的花園,又抬頭看了看建築。這是幢大樓,一半似乎灰暗古舊,另一半卻很新。新的一半裡安排了教室和寢室,直欞格子窗裡燈火通明,頗有教堂氣派。門上有一塊石頭牌子,上面刻著這樣的文字:

  「羅沃德學校——這部份由本郡布羅克赫斯特府的內奧米·布羅克赫斯特重建於公元××××年。」「你們的光也當這樣照在人前,叫他們看見你們的好行為,便將榮耀歸給你們在天上的父。」——《馬太福音》第五章第十六節。

  我一遍遍讀著這些字,覺得它們應該有自己的解釋,卻無法充分理解其內涵。我正在思索「學校」一字的含義,竭力要找出開首幾個字與經文之間的聯繫,卻聽得身後一聲咳嗽,便回過頭去,看到一位姑娘坐在近處的石凳上,正低頭聚精會神地細讀著一本書。從我站著的地方可以看到,這本書的書名是《拉塞拉斯》。這名字聽來有些陌生,因而也就吸引了我。她翻書的時候,碰巧抬起頭來,於是我直截了當地說:

  「你這本書有趣嗎?」我己經起了某一天向她借書的念頭。

  「我是喜歡的,」她頓了一兩秒鐘,打量了我一下後回答道。

  「它說些什麼?」我繼續問。我自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居然同一個陌生人說起話來。這回我的性格與積習相悖,不過她的專注興許打動了我,因為我也喜歡讀書,儘管是淺薄幼稚的一類。對那些主題嚴肅內存充實的書,我是無法消化或理解的。

  「你可以看一下,」這姑娘回答說,一面把書遞給我。

  我看了看。粗粗—翻,我便確信書的內容不像書名那麼吸引人。以我那種瑣細的口味來說,「拉塞拉斯」顯得很枯燥。我看不到仙女,也看不到妖怪,密密麻麻印著字的書頁中,沒有鮮豔奪目豐富多彩的東西。我把書遞還給她,她默默地收下了,二話沒說又要回到剛才苦用功的心境中去,我卻再次冒昧打擾了她:

  「能告訴我們門上那塊石匾上的字是什麼意思嗎?羅沃德學校是什麼?」

  「就是你來住宿的這所房子。」

  「他們為什麼叫它『學校』呢?與別的學校有什麼不同嗎?」

  「這是個半慈善性質的學校,你我以及所有其他人都是慈善學校的孩子。我猜想你也是個孤兒,你父親或者母親去世了嗎?」

  「我能記事之前就都去世了。」

  「是呀,這裡的姑娘們不是夫去了爹或媽,便是父母都沒有了,這兒叫作教育孤兒的學校。」

  「我們不付錢嗎?他們免費護養我們嗎?」

  「我們自己,或者我們的朋友付十五英鎊一年。」

  「那他們為什麼管我們叫慈善學校的孩子?」

  「因為十五英鎊不夠付住宿貨和學費,缺額由捐款來補足。」

  「誰捐呢?」

  「這裡附近或者倫敦心腸慈善的太太們和紳士們。」

  「內奧米·布羅克赫斯特是誰?」

  「就像匾上寫著的那樣,是建造大樓新區部份的太太,她的兒子監督和指揮這裡的一切。」

  「為什麼?」

  「因為他是這個學校的司庫和管事。」

  「那這幢大樓不屬￿那位戴著手錶、告訴我們可以吃麵包和乳酪的高個子女人了?」

  「屬￿坦普爾小姐?啊,不是!但願是屬￿她的。她所做的一切要對布羅克赫斯特先生負責,我們吃的和穿的都是布羅克赫斯特先生買的。」

  「他住在這兒嗎?」

  「不——住在兩路外,一個大莊園裡。」

  「他是個好人嗎?」

  「他是個牧師,據說做了很多好事。」

  「你說那個高個子女人叫坦普爾小姐?」

  「不錯。」

  「其他教師的名字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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