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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兩個女孩子長得實在漂亮,他的心碎了。她們兩個容光煥發,眉清目秀,眼睛閃呀閃的,流露著驚訝和急於向他撲過來的熱望。她倆的頭髮是老式打扮,梳成了長辮子,身上穿的是古色古香的罩衣,腳上穿的是漆皮鞋。當他正在掐滅香煙的時候,她倆站在早餐桌旁端詳著他,等著他叫她們,伸開雙臂擁抱她們。然後她倆撲到他的懷裡。他把他自己的臉頰貼在她們那鮮嫩而芬芳的臉蛋兒中間,他的鬍子把她倆戳得尖叫起來。琪妮出現在臥室門口,把早餐車接著往前推,以便他可以坐在床上吃早點。她挨著他坐在床邊,給他倒咖啡,給他吐司麵包上抹奶油。兩個小女孩坐在沙發上端詳著他。論年齡,她倆已經不是抱著枕頭在床上打鬧,或者讓人家舉起來甩的小娃娃了。她倆已經在注意梳理打扮她們的頭髮了;她倆的頭髮原來是亂蓬蓬的。他心裡想:啊,基督啊,她倆眼看就要長大成人了,好萊塢的流氓阿飛很快就要追她們了。

  他吃飯的時候,把吐司麵包和火腿給她們分了一些,還讓她們嚼了幾口咖啡,這是早年遺留下來的老習慣:當年他在樂團唱歌的時候,就難得同他們在一起吃飯,因此他在吃飯的時候(比方,下午吃早餐,早晨吃晚餐),她們也喜歡分點他的東西吃。在什麼時間該吃什麼東西這麼顛來倒去地一變,使她們感到很有趣一早晨七點鐘吃牛排和法國式油煎食品,下午卻吃火腿和雞蛋。

  只有琪妮和他的少數幾個親密朋友才知道他是多麼疼愛他的女孩子。當年離婚,離開這個家,這曾是最傷腦筋的一個問題。他為之奮鬥和爭取的一件事,就是讓他保持她們的父親地位。他旁敲側擊、拐彎抹角地讓琪妮明白:他不願意她改嫁,倒不是因為他有妒嫉心理,而是因為他不能失去作為孩子的父親的地位。他按時付錢給她,從錢財收入方面來說,不改嫁對她是大大有利的,雙方的默契是她可以同情人來往,只要他們不變成她的家庭成員就行。不過,在這方面他對她是絕對信任的。她在男女關係方面靦腆得令人吃驚,也特別古板。好萊塢那些專靠有錢的女人養的二流子,一群群地圍著她轉,對同她結合後可從她那個大名鼎鼎的前夫的威望中撈到種種好處而垂涎三尺,但到頭來都落了個空歡喜。

  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她會因為他前一天晚上提出同她睡覺而產生破鏡重圓的念頭。他們雙方都不想恢復當年的夫妻關係。她知道:他對美人的渴求,對那些比她年輕漂亮的女人的衝動無法遏止。不言而喻,他經常同那些和他一道排演的女明星同床睡覺,他那種男人的特有魅力,對她們是不可抗拒的,正像她們的美色對他也是不可抗拒的一樣。

  「你得趕快穿衣服了,」琪妮說,「湯姆的飛機要到了。」

  她像趕雞一樣噓了一下,那兩個女孩子退了出去。

  「嗨,」約翰昵說,「琪妮,順便問問,你可知道我正在離婚?我又是個沒有牽掛的自由自在的人了。」

  她看著他穿好了衣服。自從考利昂老頭子的女兒結婚之後他倆達成了新協議以來,他經常在她的家裡放著乾淨衣服。

  「離聖誕節只有兩周了,」她說,「要不要把你計劃在內?」

  她想到他的假日生活,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當他的嗓子很好的時候,假日正好是唱歌賺大錢的日子,但是即使那個時候,聖誕節也是神聖的,是不能輕易放過的大好時光。如果他把今年這個聖誕節放過去,那就是他所放過的第二個聖誕節了。去年聖誕節他正在西班牙追求他的第二房妻子,拼命央求她同他結婚。

  「好」他說,「聖誕節前夜和聖誕節一整天。」

  他沒有提除夕之夜。除夕之夜乃是他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來一次的狂歡之夜,同他的朋友一起喝得醉醺醺的;在這樣的場合他不需要一個婆娘混在他們中間。

  她幫他穿好上衣,還把上衣刷了幾下,他很愛整潔。她看得出來他正皺眉頭,因為他剛剛穿上的襯衫燙得不合他的要求,襯衫袖口的鏈扣也是他好久沒有用過的了,對他目前穿戴的愛好來說顯得有點過分花哨。她柔情地一笑,說:

  「這種穿著上的小問題,湯姆是不會注意的。」

  琪妮領著兩個女兒送他出門上了車道。兩個小孩子拉著他的手,一邊一個,他的前妻在後面跟著,保持著一點點距離。他顯得很高興。她也感到很愉快。他走到汽車跟前,回過頭來,輪流把女孩一個一個舉到半空,一面向下放就一面吻。然後,他把他的前妻也吻了一下就上車了。他向來不喜歡纏纏綿綿的告別。

  準備工作已經由他的對外連絡人和助手安排好了,在他的家裡有一輛租來的汽車等著,司機就在裡面。車裡還坐著他的連絡人和另一個隨從。約翰昵停下自己的汽車,上了租來的那輛汽車,直奔機場。他的對外連絡人下車去接湯姆·黑根,他坐在汽車裡面等著;湯姆上了汽車,他倆握了握手,然後就驅車回家。

  起居室裡只有他同湯姆兩個人,他倆之間顯得冷冰冰的,因為在老頭子生他氣的時候,在康妮婚禮之前的苦悶的日子裡,他想同老頭子聯繫,黑根從中起了妨礙作用,他對黑根的這種行為一直耿耿於懷。黑根從來也沒有力自己的行為作過辯解,他想辯解也不可能。因為他的一部分職責就是為人們的憤怒當個避雷針:人們由於懾于老頭子的威力而不敢對老頭子本人表示憤怒,雖然他的所作所為本應受到斥責。

  「你教父派我到這兒來在一些事情上再幫你一把,」黑根說,「我想在聖誕節之前解決這個問題。」

  約翰昵·方檀聳聳肩,說:

  「影片已經拍完了。經理是個直爽人,待我很好。我參加的鏡頭太重要了,不可能在剪輯室裡剪下來扔到地板上去,讓烏爾茨白白給我工錢。他總不能把價值一千萬美元的一部影片輕易毀掉。所以如今一切都取決於人們如何評價我在影片裡的表演。」

  黑根提醒他說:「對於一個演員的事業來說,獲得學會獎真能起到大得驚人的作用嗎、從另一方面來說,難道老一套的宣傳硬是毫無意義嗎?」

  他稍停了一下,又急忙補充說:「什麼獎呀,宣傳呀,若撇開榮譽,當然毫無意義。大家爭的也就是榮譽嘛。」

  約翰昵對他齜牙咧嘴地笑了一下。

  「還有,若撇開我的教父,撇開你,湯姆啊,宣傳並非一大堆廢話,得一次學會獎可以使一個演員紅十年。他有資格選擇角色。群眾都去看他的戲。這顯然不是一切的關鍵,但對一個演員來說,卻是頂重要的。我估計我會獲得學會獎。這並非因為我是一個了不起的演員,而是因為我是以一個歌唱家的身份出名的。那個角色很簡單,笨蛋也能演,我也很有風度嘛,這不是開玩笑。」

  湯姆·黑根聳聳肩,說:

  「你教父告訴我說,照目前的情況看,你沒有得獎的機會。」

  約翰昵·方檀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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