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世界名著 > 呼嘯山莊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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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和她一同化掉,而且還會更快樂些!」他回答。「你以為我害怕那樣的變化嗎?我掀起棺蓋時,我原等待著會有這麼一個變化:但是我很高興它還沒有開始,那要等到我和它一同變化。而且,除非我腦子裡清清楚楚地印下了她那冷若冰霜的面貌的印象,否則那種奇異的感覺是很難消除的。開始得很古怪。你知道她在死後我發狂了;每天每天我永遠在祈求她的靈魂回到我這兒來!我很相信鬼魂,我相信它們能夠,而且的確是生存在我們中間!她下葬的那天,下了雪。晚上我到墓園那兒去。風刮得陰冷如冬——四周是一片淒涼。我不怕她那個混蛋丈夫這麼晚會蕩到這幽谷中來;也沒有別人會有事到那邊去。我是單獨一個人,而且我知道就這兩碼厚的鬆土是我們之間唯一的障礙,我對我自己說——『我要把她再抱在我的懷裡!如果她是冰冷的,我就認為是北風吹得我冷;如果她不動,那她是睡覺。』我從工具房拿到一把鏟子,開始用我的全力去掘——挖到棺木了;我用我的手來搞;釘子四周的木頭開始咯吱地響著;我馬上就要得到我的目的物了,那時我仿佛聽到上面有人歎氣,就在墳邊,而且俯身向下。『如果我能掀開這個』我咕嚕著,『我願他們用土把我們倆都埋起來!』我就更拚命地掀。在我耳邊,又有一聲歎息。我好像覺得那歎息的暖氣代替了那夾著雨雪的風。我知道身邊並沒有血肉之軀的活物;但是,正如人們感到在黑暗中有什麼活人走近來,可又並不能辨別是什麼一樣,我也那麼確切地感到凱蒂在那兒:不是在我腳下,而是在地上。一種突然的輕鬆愉快的感覺從我心裡湧出來,流過四肢。我放棄了我那悲痛的工作,馬上獲得了慰藉:說不出來的慰藉。她和我同在,在我又填平墓穴時,她逗留著,並且又領我回家。你要想笑,你儘管笑;可是我確信我在那兒看見了她。我確信她跟我在一起,我不能不跟她說話。到了山莊,我急切地沖到門前。門鎖了;我記得,那個可詛咒的恩蕭和我的妻子不讓我進去。我記得我停下來,把他踢得喘不過氣來,然後就趕忙上樓,到我的屋子和她的屋子裡。我急躁地向四周望——我覺得她在我身邊——我幾乎看得見她,可是我看不見!我當時急得要冒出血來,出於苦苦的渴望——出於狂熱的祈求只要看她一眼!我一眼也看不到。正如她生前一樣像魔鬼似的捉弄我!而且,自此以後,或多或少,我就總是被那種不可容忍的折磨所捉弄!地獄呀!我的神經總是這麼緊張;要是我的神經不像羊腸線的話,那早就鬆弛到林惇那樣衰弱的地步了。當我同哈裡頓坐在屋裡的時候,仿佛我一走出去就會遇見她;當我在曠野散步的時候,仿佛我一回去就會遇見她。當我從家裡出來時,我忙著回去;我肯定!她一定是在山莊的什麼地方,而當我在她的屋子裡睡覺時——我又非出來不可。我躺不住;因為我剛閉上眼,她要麼就是在窗外,要麼就溜進窗格,要麼走進屋裡來,要麼甚至將她可愛的頭靠在我的枕上,像她小時候那樣。而我必須睜開眼睛看看。因此我在一夜間睜眼閉眼一百次——永遠是失望!它折磨我!我常常大聲呻吟,以至於那個老流氓約瑟夫一定以為是我的良心在我身體裡面搗鬼。現在,既然我看見了她,我平靜了——稍微平靜了一點。那是一種奇怪的殺人方法:不是一寸寸的,而是像頭髮絲那樣的一絲絲地割,十八年來就用幽靈樣的希望來引誘我!」 希刺克厲夫停下來,擦擦他的額頭;他的頭髮粘在上面,全被汗浸濕了。他的眼睛盯住壁爐的紅紅的餘燼,眉毛並沒皺起,卻揚得高高地挨近鬢骨,減少了他臉上的陰沉神色,但有一種特別的煩惱樣子,還有對待一件全神貫注的事情時那種內心緊張的痛苦表情。他只是一半對著我說話,我一直不開腔。我不喜歡聽他說話!過了一刻,他又恢復了對那肖像的冥想,他把它取下來,把它靠在沙發上,以便更好地注視,正在這麼專心看著的時候,凱瑟琳進來了,宣佈她準備好了,就等她的小馬裝鞍了。 「明天送過來吧,」希刺克厲夫對我說;然後轉身向她,他又說:「你可以不用你的小馬:今晚天氣不壞,而且你在呼嘯山莊也用不著小馬;不論你作什麼樣的旅行,你自己的腳可以侍候你。來吧。」 「再見,艾倫!」我親愛的小女主人低聲說。當她親我時,她的嘴唇像冰似的。「來看我,艾倫,別忘了。」 「當心你不要作這種事,丁太太!」她的新父親說,「我要跟你說話時,我一定會到這兒來。我可不要你偷偷到我家去!」 他作個手勢叫她走在他前面;她回頭望了一眼,使我心如刀割,她服從了。我在窗前望著他們順著花園走去。希刺克厲夫把凱瑟琳的胳臂夾在他的胳臂裡;雖然她起初顯然是反對這樣作;他跨開大步把她帶到小路上,那邊的樹木把他們遮住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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