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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李,"安娜摟著他的脖子說,"李,李。"

  大家聽了又是驚訝,又是高興,似乎還有點懊惱。

  李心裡想,她們怎麼能把安娜交給玉呢?玉抱過安娜向廚房走去,在那兒將和山姆·文一起度過這段時光。

  李、茹貝、伊麗莎白和內爾一起在茹貝的小餐廳坐下。內爾個子不夠高,在椅子上面墊了一個靠枕。

  "我爸爸做什麼呢?李。"

  "在德國和厄恩斯特·西門子、弗雷德裡克·西門子一起考察電報系統如何運作。"

  "哦,是的。西門子和哈爾克。"內爾說,皺了皺眉頭。"我認為,叫Wilhelm①的那個人是最有眼光的一個'西門子'。"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內爾。這位Wilhelm現在叫William住在英格蘭。因為英格蘭的專利法比德國健全多了。"

  "他們連一個統一的國家也算不上,"內爾說,"當然只能這樣。"

  "你得給馮·俾斯麥②伯爵點時間,內爾。"

  "他的教名叫奧托。"

  "你挺自負。"李說,聲音很溫和。

  "我才不自負呢!"

  "不,你是挺自負。真正博學的人不會引用那些不必要的東西顯示自己比不太有知識的兄弟姐妹強。你知道他的教名是奧托,碰巧我也知道他叫奧托,可是我就不會為了給聽眾留下印象,借機誇耀自己的學問。"

  內爾像一株含羞草,被人一碰就合上葉子。她滿臉通紅,眼簾下垂,兩片嘴唇像亞歷山大一樣,緊緊抿著。李的話對內爾的自尊無疑是沉重的打擊。大家都沉默不語,伊麗莎白和茹貝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最後決定由他們去吧。茹貝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她覺得教訓一下內爾對她以後的成長有好處。伊麗莎白則因為有人做了她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讓這個目中無人的小東西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激動。李高高興興吃著中式煎蛋捲兒,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伊麗莎白坐在小圓桌旁邊,正好和李相對,不可能不看他。這樣近距離的凝視,她心裡有一種怪怪的親密感。嘴的開合,面頰肌肉的運動,吞咽的動作,一切都簡潔而完美。他突然抬起頭,看著她那雙眼睛。她斷定,他從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她的思想。她沒有臉紅,但是有那麼一刹,他仿佛看見一頭受了驚嚇的害羞的小動物。然後,心靈的閘門關閉,她開始津津有味地吃煎蛋捲兒。李卻認為,那"津津有味"是裝出來的。伊麗莎白,你平靜的背後隱藏著什麼?你剛才那樣打量我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告訴我你那個隱秘的自我。

  "你去英格蘭念書的遺憾之一是,"茹貝說,"在金羅斯沒有交下同齡的朋友。所以,恐怕你的十八歲生日只能由我和伊麗莎白這樣一些讓人厭煩的老太太給你過了。我們只能邀請教堂的牧師,當然市長一定會來。他就是孫。"

  "我真的不需要搞什麼生日宴會,媽媽。"

  "誰也不需要什麼生日宴會,但是這並不能改變我們一定要舉行這樣一個宴會的事實。"茹貝看起來就像個小頑童。"真可惜,你沒把你的'極樂鳥'帶回來。"

  伊麗莎白看起來迷惑不解。"'極樂鳥'?"

  "內爾,別瞎擺弄你盤子裡的飯了,吃完就出去玩吧。"

  內爾離開餐廳,臨走時狠狠地盯了茹貝一眼。

  "'極樂鳥',"內爾剛走出去,李就說,"是一個有魅力但沒有什麼貞潔的女人。我在英格蘭就有這樣一個女友。"

  "天哪!你們康斯特萬家的人這事兒可是開竅開得早!"伊麗莎白尖刻地說。

  "我們康斯特萬家的人至少不是乾巴巴的連點水也沒有!"李生氣地說。

  伊麗莎白鐵青著臉站起身來。"我要回家了。"她一邊往出走,一邊喊玉。

  李凝視著母親,一條眉毛揚了揚。"我終於讓'冰川夫人'也發了一次火。"

  "這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提這事兒。哦,李,我怎麼總是適得其反!"茹貝大聲說。"我一心想讓這個可憐的女人從單調、無聊的生活中解脫出來!平常,她也發現我那些粗俗的玩笑很好玩兒,常常逗得她捧腹大笑。今天,她怎麼會大發雷霆?"

  "話從我嘴裡說出來就不同了,媽媽。不知道因為什麼,伊麗莎白不喜歡我。"他聳了聳肩。"不管怎麼說,我不願意讓她說了貶你的話,還能輕輕鬆松一走了之。顯然,沒有人教過她,你攻擊了人家,就要做好被人家攻擊的準備。"

  "哦,李,我真希望你能和她友好相處!"茹貝抓著他的胳膊。"我覺得我們應該道歉。"

  李的一雙眼睛變得冰一樣冷。"我死也不會為這事兒道歉!"他惡狠狠地說,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第一道菜剛吃了一半,幾個人就全都拂袖而去。茹貝坐在那兒,兩手捧著腦袋,皺著眉頭盯著眼前的盤子。

  換上藍斜紋布褲子和一件舊襯衫,李跑到停放火車頭的車間。因為是星期日,車間裡空無一人。他發現有一個拆卸開的火車頭停放在那裡。找到毛病之後,他把它重新安裝好,借此排除心中的煩悶。過了好幾個小時,他才想到,還沒有引爆他的"炸藥"。現在既然伊麗莎白已經和糟透了的康斯特萬家斷絕了"外交關係",他怎樣才能幫助亞歷山大達到目的呢?

  很難說伊麗莎白和內爾兩個人誰更生氣。一家人回金羅斯府邸的時候,誰也不說話,只有安娜一遍又一遍地喊那個高傲的小夥子的名字:"李!李!"打破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內爾不像媽媽那樣內向,終於忍耐不住,大聲嚷嚷著,讓安娜閉嘴。這句話的感情色彩太濃了,小安娜聽得懂它的意思,立刻號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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