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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0)


  暴風雪突然襲來。灰色的陰雲低低地壓在地面上,移動著,佈滿了天空。大雪紛紛飄落下來。晚上,刮起了大風,煙筒發出了嗚嗚的怒吼。風追逐著在樹林中飛速盤旋、左躲右閃的雪花,淒厲地呼嘯著,攪得整個森林驚惶不安。

  暴風雪咆哮不止,猖狂了一夜。車站上那間破房子根本存不住熱氣,雖然通宵生著火,大家還是從裡到外都凍透了。

  第二天清晨上工,雪深得使人邁不開步,而樹梢上卻掛著一輪紅彤彤的太陽,碧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

  柯察金的小隊在清除自己地段上的積雪。直到這時保爾才體會到,嚴寒造成的痛苦是多麼難以忍受。奧庫涅夫那件舊上衣一點也不保暖,腳上那只舊套鞋老往裡灌雪,好幾次掉在雪裡找不到。另一隻腳上的靴子也隨時有掉底的危險。由於睡在水泥地上,他脖子上長了兩個大癰瘡。托卡列夫把自己的毛巾送給他做了圍巾。

  瘦骨嶙峋的保爾兩眼熬得通紅,他猛烈地揮動大木鍁鏟雪。

  這時,一列客車爬進了車站,有氣無力的火車頭勉勉強強把它拖到了這裡。煤水車上一塊木柴也沒有,爐裡的餘火也快要熄滅了。

  「給我們木柴,就開走;不給,就趁它還能動彈,讓我停到側線上去!」司機向站長喊道。

  列車開到側線上去了。他們把停車的原因通知了沮喪的旅客。擠得滿滿的車廂裡響起了一片叫嚷和咒駡。

  「你們去跟那個老頭講講,就是在站台上走著的那個,他是工地的負責人。工地上有當枕木用的木頭,他可以下令用雪橇給火車頭運點來。」站長給乘務員們出了個主意。乘務員們立刻迎著托卡列夫走去。

  「要木柴可以,但是不能白給。要知道,這是我們的建築材料。現在工地讓雪封住了。車上有六七百個乘客。婦女、小孩可以留在車裡,其他人都得拿起鍁來鏟雪,幹到晚上,就給你們木柴。要是不願意幹,那就讓他們等到新年再說。」托卡列夫對乘務員們說。

  「瞧!同志們,來了這麼多人!看,還有女的呢!」保爾背後有人驚奇地說。

  保爾回過頭去。

  托卡列夫走到跟前,對他說:「給你一百人,分配他們幹活吧。看著點,別叫他們偷懶。」

  保爾給這些新來的人派了活。有一個高個子男人,穿著皮領子的鐵路制服大衣,戴著羔皮帽,正跟旁邊的一個青年婦女說話。那青年婦女戴著一頂海狗皮帽,頂上還有個絨球。

  他憤憤地轉動著手裡的木鍁,大發牢騷:「我才不鏟雪呢,誰也沒有權力強迫我。要是請我這個鐵路工程師給指揮一下倒還可以,鏟雪嗎,你我都沒有這個義務,規章上沒有這麼一條。那個老頭子違法亂紀。我要告他。

  誰是這兒的工長?」他問身邊的一個工人。

  保爾走上前去,問:「公民,您為什麼不幹活?」

  那個男人輕蔑地把保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您是什麼人?」

  「我是工人。」

  「那我跟您沒什麼可談的。把工長給我叫來,別的領導也……」

  保爾皺起眉頭,白了他一眼,說:「不想幹拉倒。火車票上沒我們的簽字,您就別想上車。這是工程隊長的命令。」

  「您呢,女公民,也拒絕幹活嗎?」保爾轉過身來問那個女人。一刹那間他呆住了: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冬妮亞·圖曼諾娃。

  她好容易才認出這個像叫花子的人是保爾。一身破爛不堪的衣服,兩隻稀奇古怪的鞋子,脖子上圍著一條髒毛巾,臉好久沒有洗了——保爾就這副模樣站在她面前。只有那一雙眼睛,還同從前一樣,炯炯發光。正是他的眼睛。就是這個像流浪漢一樣衣衫襤褸的小夥子,不久以前還是她熱戀的人。

  真是滄海桑田哪!

  她最近結了婚,現在同丈夫一起到一個大城市去。她丈夫在那裡的鐵路管理局擔任重要職務。真想不到,她竟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少年時代的戀人。她甚至沒好意思同他握手。

  她的瓦西裡會怎樣想呢?保爾竟如此潦倒,真叫人心裡不是滋味。看來,這個火夫一直沒有什麼長進,只能幹個挖土的差事。

  她猶豫不決地站著,窘得雙頰通紅。那個鐵路工程師氣瘋了,一個窮小子竟敢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妻子,他覺得實在太放肆了。他把鍁往地下一扔,走到冬妮亞跟前,說:「咱們走,冬妮亞。這個拉查隆尼真叫人受不了,我實在看不下去。」

  保爾讀過《朱澤培·加里波第》這部小說,知道意大利語拉查隆尼是窮光蛋的意思。

  「如果我是拉查隆尼,那你就是還沒斷氣的資本家。」他粗聲粗氣地回敬了工程師一句,然後把目光轉向冬妮亞,一字一句冷冷地說:「圖曼諾娃同志,把鍁拿起來,站到隊伍裡去吧。別學這個胖水牛的樣。請原諒,我不知道他是您的什麼人。」

  保爾看著冬妮亞那雙長統套靴,冷笑了一下,又順便補充說:「我勸你們還是別留在這兒,前兩天土匪還來光顧過呢。」

  他轉過身,拖著那只套鞋,啪噠啪噠地回自己人那裡去了。

  最後這句話對工程師也發生了作用。

  冬妮亞終於說服了他一起去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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