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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主人另一點怪異的作風是,」蓓爾繼續道,「他從不用褐皮膚的奴隸。不知你是否注意過這兒除了提琴手外,哪一個不是黑人?主人也告訴過別人他對此事的看法。我曾經聽過他告訴郡中一些有地位的重要人士——我意思是說那些擁有眾多揭皮膚奴隸的大戶人家——說許多白人和黑人生下褐皮膚的小孩,他們只是在買賣自己的親骨肉,所以這類的事應該要加以禁止。」

  雖然康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當蓓爾在說話時他一直不斷地發出「嗯!嗯!」的聲響。他偶爾也會只用一耳來聆聽,另一耳則關注著其他的事。有次當蓓爾用康達為她做的搗杆和缽臼磨粉來為他烘焙玉米餅時,她站在爐子旁告訴康達:「玉米餅原名為鋤餅,這名稱是起因于奴隸們在田上工作時,在鋤片上烤此種餅來吃而得名的。」康達一直站在一旁用內心的那雙眼端詳揣摩著她在非洲村落搗粗麥做早餐的樣子。

  蓓爾甚至偶爾也會要康達帶一些特別的餐點給提琴手和老園丁。康達去見他們的次數似乎比以前少,但他們似乎很能體諒,而且他們分開的時間愈久似乎愈能增進再見面時的樂趣和歡愉。雖然康達從未向他們提及蓓爾——他們也從沒把她挖出來當話題——但從他們的表情很明顯地可以看出他們知道康達和蓓爾兩人現在正在戀愛,好像他們的幽會就在前草坪一樣。康達覺得這有些令人尷尬,但既然他對此事一籌莫展,他也不去刻意在乎它。

  康達比較在乎一些鬱積在他心裡的事。他想和蓓爾談談,但這話題似乎從未繞到他們身上。其中一件是蓓爾的前房牆上一直掛著一幅黃頭髮的「耶穌」像——他似乎是他們異教的「哦,主啊!」的一個親戚。但當他終於設法提及時,蓓爾很快地答道:「人死後只往兩個地方去,一是天堂,一是地獄。你要往哪裡那是你的事!」然後她沒再多說。每次康達想起蓓爾的回答就讓他覺得很狼狽,但他終於決定蓓爾有權利擁有她的信仰——無論那宗教多麼地誤導她——就像他有權利堅持自己的信仰一樣。他對阿拉神堅信不移,因為他出生便與阿拉神在一起,死時也要和他一道——雖然自從他開始與蓓爾約會,就極少定時地向阿拉神禱告。他斷然地下定決心要改過,並希望阿拉神能夠原諒他。

  無論如何,他不能對人太吹毛求疵,特別是對一個仍對信仰其他宗教的人如此好意善良的基督徒。事實上,蓓爾待康達之好,好得令康過想為她做點特別的事情——至少要與搗杵和缽臼一樣特別的東西。因此,有天在到約翰主人農莊去接安小姐來與華勒主人共度週末的路上康達停在一片他經常注意到的蘆葦田旁,並采了幾叢最好的蘆葦。往後幾天,他用這些蘆葦編了一塊中央有純曼丁喀族圖案的複雜草席,編出來的樣子甚至比他預期的好,而且就在下次蓓爾請他過去吃晚餐時送給了她。她望瞭望草席,然後抬頭看著康達。「誰也不准踩它!」她突然尖叫,轉身跑進她的臥房內。幾分鐘之後她出來了,一手放在身後,她說:「這本來是給你的聖誕禮物,但我又為你做了其他的東西。」

  她伸出她的手,那是一雙用手工織得很細的羊毛襪——其中一隻只有半隻腳大,前半段塞滿了羊毛墊。他和蓓爾兩人頓時都不知該說何話。

  他可以聞到她已燉好且準備要上桌的食物飄來的陣陣香味,但當他們持續地彼此望著時,一股奇怪的感覺掃過康達的內心。蓓爾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而且一口氣快速地吹熄桌上的兩盞蠟燭,康達感覺自己好像一片在湍流上的葉子。他們雙雙走過有門簾的房門,進到另一間房間內,面對面地躺到床上去。蓓爾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當她伸手去摸康達時,他們倆突然擁抱在一起。在康達三十九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把女人擁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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