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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康達幾乎沒有感覺自己手裡正握著韁繩,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何他們對他竟能視而不見。自從為主人駕車以來的這兩年中,他的內心也一直翻騰著一切的所聞所見。他聽說許多廚娘或女僕表面上總是笑臉迎人,卑恭彎腰,而實際上卻在主人們的食物裡放進她們身上的髒屑。此外,別人也曾告訴他說白人的食物裡曾發現有細碎的玻璃粉末、砒霜和其他毒藥。他也曾聽過白人的嬰兒會無端地陷入一種神秘的致命昏睡中,而無法找出女僕在嬰兒頭髮最濃密處所戳進的縫衣針。曾有一個大房子的廚娘對他指出一個老黑人媬姆在小主人打她後,憤而把小主人傷得很嚴重,因而被抽打得半死再賣掉。

  康達似乎覺得這裡的黑人婦女比男人更具有侵略和背叛性。但也許只是女人們的感情發洩比較直接而且情緒化吧!她們經常報復那些虐待她們的男人,而黑人男人的傾向似乎較神秘且較無報復心。提琴手曾告訴康達,有個工頭在強暴一個黑人女孩被抓到時,當場被那女孩的父親吊死在樹上。但黑人對白人的暴行最常被新聞煽動地寫成對白人的殘虐行為或奴隸叛亂諸類的事。

  在華勒主人的莊園裡從沒發生過任何叛離與暴動,甚至連小意外也沒出現過,可是在斯波特瑟爾維尼亞郡這裡,康達聽說有些黑人已藏匿步槍和其他武器,並發誓要殺死他們的主人或夫人,或是兩者都殺,且要把整個農莊付之一炬。此外,有些與他一起工作的人常私下秘密會合以討論黑奴所發生的好壞事,並商討他們所能採取的協助行動;但至目前為止他們只是說說。

  他們從未邀請康達加入——也許,康達想道,因為他們認為他那只傷殘的腳在真正的反抗暴動中會礙手礙腳。無論他們把他排除在外的原因為何,他覺得那也好。雖然康達祝福他們一切的決定都會有好結果,但他認為少數黑人叛亂反對這些壓倒性的白人是絕不可能會成功的。也許一切就像華勒主人曾說過的,黑人的人數也許很快就會超過白人,但他永遠無法擊敗白人。光靠乾草叉、菜刀和偷來的步槍來對抗白人的強大軍隊和大炮是不可能的。

  但對康達而言,他們最大的敵人是他們自己。他們之中有些年輕血氣方剛的反叛者,但大多數的黑奴都是那種循規蹈距,即使不用吩咐也會做好自己的份內事,亦是白人可以把自己小孩生命託付予他們的老實人。即使白人把他們的女人拖進幹草棚裡強姦,他們也只是把頭別向另一邊而已。他也很確定在這裡的農場上,有些人可以在主人離開一年而沒派人監督他們的情況下,仍然繼續工作到主人回來。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對此地的諸事都感到滿意,他們也經常在抱怨。但又有幾個人會挺身出來抗議呢?別說反抗了。

  也許自己漸漸變得越來越像他們吧,康達想著。但這是因為他長大了?還是他變老了?他不知道答案,只知道自己已失去戰鬥和奔跑的興趣,而且他只想自己一人獨處,想自己的事,他的心早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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