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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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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商鋪街,行德又來到居民區。街道兩旁是一座座用土牆圍起來的民宅。與商鋪街一樣,這裡也是一片騷亂。不時嘈雜的噪音會暫時消停,這一瞬間,四周便會陷入死寂,一輪赤月掛在天邊,猶如血染一般。 行德來到寺廟區,這一帶全是寺廟,朱王禮的部隊就駐紮在東頭的幾座大廟裡。每座廟內都有一大塊空地,供奉著一尊伽藍。只有這一帶還算清靜,也許是菩薩在此,諸邪退避的原因吧。以前經過這裡數次,但總也沒有來過。 行德一連走過了幾座廟。最後他進了一座伽藍最大的廟,雖然他連廟名也不知道。入得廟門後,稍往前行,右邊就是一座塔。月光照在塔身上。除了塔之處,廟內還有數座伽藍塑像,月光下伽藍的影子投射在沙地上,行德踩過這些黑影,向廟裡走去。裡邊的一間屋子裡射出一束燈光,四周悄然無聲。行德原來以為這座廟裡的僧人肯定已經出走避難去了,所以現在還能見到燈光,他覺得有點奇怪。 行德朝著燈光的方向走去。登上幾步臺階,他才意識到這裡是藏經閣。大門微開,裡麵點有燈火,一片通明。 行德向裡張望,但見到處堆滿了經卷和古籍,其間有三個二十多歲的年青僧人,兩個站著,一個蹲在地上。他們似乎沒有看見行德進來,各自專心致志地做著各自的事情。 行德剛開始並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們在分選經卷。看著他們認真的樣子,行德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開口問道: 「各位師付,值此夜半時分,尚在忙碌,不知有何貴幹?」 三個僧人吃了一驚,一齊轉頭來看著行德。其中一個問道: 「你是何人」「 「萬勿見怪,只是想問一問各位在此做什麼?」 行德一步跨過門坎,走了進來。 僧人們異口同聲地問答道: 「在此分選經卷。」 「為何要將經卷分選出來?」 「以防萬一。如果寺廟著火,就只能將分選的經卷帶走。」 「難道寺廟不著火,你們就不走?」 「當然不走。」 「你們不打算出城避難嗎?避難令早已下達了。」 「避難令確已下達數次,但吾等不忍心捨棄經卷而保全個人性命,故而即使開戰也要留守在此。」 「其他僧人都到何處去了?」 「避難去了。他人之事,無關緊要。吾等是自願留下的。」 「方丈何在?」 「昨夜已去王府商議如何處置寺廟之事。」 「何不留下經卷,各自避難去?」 行德又問道。青年僧人臉上馬上露出輕蔑的神色,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位僧人說道: 「已經讀過的經卷,寥寥無幾,而尚未讀過的經卷卻浩如煙海。吾等有心讀經,故而立志留守。」 這一番話使行德感到羞愧難當,臉上滲出細微的汗珠。曾幾何時,自己不也暗自立下過同樣的誓言嗎? 行德匆匆從寺中走出來,他很想立刻就見到延惠。延惠一定在曹賢順的府上。行德想到這裡,朝著王府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街上仍然一片混亂,一路上他至少遇到幾十起避難的人群,還不時地要給他們讓路。 行德來到王府門口,讓門人稟報,他要見延惠大人。不一會,門人回來,引行德走進府內。府內的道路曲折,他們一直走到一間大房子的外邊。門人退下,行德自己進去。他看見延惠坐在一把大椅子上,身體緊緊地縮成一團,跟瓜州撤退的前夜時一模一樣,只是這間房子比先前的瓜州太守府豪華得多。室內的陳設和地上鋪的地毯都非常講究。幾支燭臺把房間裡照耀得富麗堂皇。 「夤夜來訪,定有要事相商。」 延惠無精打采地問道。行德趕緊向延惠打聽沙州王曹賢順的去處。延惠無可奈何地說道: 「你找到他也沒用。家兄正在一心備戰,其它的話一概不聽。」 「那麼寺廟打算怎麼辦?」 行德問道。 「只好付之一炬了。」 「還有僧人呢?」 「聽說已經出城避難去了。」 「剩下的經卷如何處置?」 「只好化為灰燼了。」 「如此行事,恐非上策。」 「只是別無他法。其實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家兄也無心顧及此事了。」 「那他何不親自下令,了結此事呢?」 「即使下了命令也無濟於事。從昨夜到現在,城內十七座寺廟的主事僧人一直在聚會商議,到如今也沒有想出一個好辦法來。」 延惠從椅子上下來,在屋裡慢慢地踱步。過了一會,他好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說道: 「不管他們怎麼商量,都得不出個結論來的。十七座寺廟中所藏的經卷太多了,光想拿出來,就需要好幾天的時間。打包、裝運又要幾天。再說,這支幾百頭駱駝組成的龐大隊伍何去何從啊?向東、向西、向南還是向北?無路可走!」 延惠說完,長噓了一口氣,又坐到大椅子上去了。 「瓜州已經燒了,沙州也在劫難逃。城池、寺廟、經卷都將被燒毀!」 行德一直站在一旁。誠如斯言,沙州城中十七座大廟裡的經卷汗牛充棟,實在太多。值此緊急關頭,要想挽救這些經卷,已是無計可施了。 行德告辭了延惠,走出府來。他的眼前又浮現出三個年青僧人埋頭整理經卷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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