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燈塔去(19)_學達書庫

一九

　　第九章

　　卡姆擦著畫架猛跑過去；她才不為班克斯先生和莉莉·布裡斯柯停下呢；儘管很想自己有個女兒的班克斯先生向她伸出手來；她不為父親停下、也在他身邊擦過；也不為母親停下，母親在她跑過身邊時叫道，「卡姆：你來一下，我有點事找你！」，她轉眼就沒影兒了，像一隻鳥，一粒子彈，或一支箭，受什麼願望驅使，由什麼人射出，向著什麼目標，誰能說得出呢？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拉姆齊夫人看著她默默想道。可能是一個幻象——一隻貝殼，一輛手推車，樹籬另一側的—個神話王國；或許可能是速度的壯麗感覺；誰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但是當拉姆齊夫人又叫了一聲「卡姆！」時，拋射體半途墜落，卡姆慢吞吞向母親走來，半路上揪下了一片樹葉。

　　她在瞎想些什麼？拉姆齊夫人看到她站在那裡全神貫注在自己的什麼念頭上，心裡不禁感到奇怪。她不得不把要說的話又重複了兩遍——去問一下米爾德裡得，安德魯、多伊爾小姐和雷勒先生回來了沒有？——她的話好像落到了一口井裡，如果井水是清澈的，它卻同時也具有奇特的扭曲作用，你會看到即使在她的話下落之時已開始左扭右拐，天知道最後在孩子的心底裡成了什麼形狀。

　　卡姆會把什麼樣的口信帶給廚娘？拉姆齊夫人琢磨著，確實，只有耐著性子等了半天，聽她講完廚房裡打一個腮幫子通紅的老太婆在用一隻盆子喝場，拉姆齊夫人才終於引發了她那相當準確地記住了米爾德裡得的話的鸚鵡學舌的本能，如果你耐著性子等，她最後會用單調平板的聲音把話複述出來。卡姆來回倒動著腳，重複了米爾德裡得的話，「沒有，他們還沒回來，我已經告訴艾倫把茶點撤下去了。」

　　這麼說明塔·多伊爾和保羅·雷勒還沒有回來。這只可能意味著，拉姆齊夫人想道，一件事。她必須要麼接受他，或要麼拒絕他。像這樣午飯後就出去散步，即使有安德魯在一起——還能意味著什麼呢？除非她已經作出了正確的決定，拉姆齊夫人認為（她非常非常喜歡明培），接受那個好小夥子。他也許才華並不出眾，可是，拉姆齊夫人想道，這時她意識到詹姆斯正在使勁拽她，要她接著念漁夫和他妻子的故事，她打心眼兒裡情願要個笨傢伙也不要那些寫論文的聰明人；比如說查爾斯·坦斯利，反正無論結局如何，這事現在肯定已經發生了。

　　但她嘴裡在念著，「第二天他的妻子先醒了過來，天才剛剛亮，她從床上可以看見美麗的鄉村景色展現在眼前。她的丈夫還在伸懶腰……」

　　但是現在明塔怎麼能說她不接受他呢？她既然同意整個下午都和他單獨在鄉間一起閒逛——因為安德魯會去捉他的螃蟹——不過南希可能和他們在一起。她努力回想午飯後他們站在門廳外的情形。他們站在那兒，看著天空，琢磨著天氣的好壞，拉姆齊夫人半是為了替他們掩飾他們的羞澀，半是為了鼓勵他們出去（因為她同情保羅）便說道，

　　「多少英里之內都沒有一片雲。」這時她可以感覺到跟在他們後面出來的小矮個查爾斯·坦斯利在竊笑。但她是故意那樣說的。她在心裡把人看了一遍，無法肯定南希是否在場。

　　她繼續念道：「啊，老婆子，」漁夫說，「咱們幹嗎要當國王呢？我不想當國王。」「那麼，」妻子說，「要是你不當國王，我來當；去找那條比目魚吧，我要當國王。」

　　「你要麼進來要麼出去，卡姆。」她說，她知道吸引卡姆的只是「比目魚」這個詞，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和往常一樣坐不住，和詹姆斯打架。卡姆飛也似的跑開了。拉姆齊夫人放下心來，因為她和詹姆斯有共同的愛好，在一起感到輕鬆愉快。她接著往下念：

　　「當他來到海邊，天空陰沉灰暗，海水從深處往上翻騰，散發著腐爛的氣味。他走到海邊，站在那裡，說道，

　　「比目魚，大海裡的比目魚，

　　求你來到我這裡；

　　因為依薩貝爾我的妻，

　　不肯依我的心願請求你。」

　　「好吧，那麼她想要什麼呢？」比目魚問道。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拉姆齊夫人一面念一面在心裡琢磨。她—心二用起來很是輕鬆，因為漁夫和他妻子的故事就像輕柔地給一支曲子伴奏的低音部分，時不時地會突然響起在旋律之中。應該什麼時候對她說？如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她就得和明塔嚴肅地談一談。因為她不能這樣在鄉下到處閒逛，即使有南希和他們在一起也不行（她又—次試圖回想他們沿小路走去時的背影，數數是幾個人，但是還是想不起來）。她要對明塔的父母——貓頭鷹和撥火棍——負責。

　　她念著念著故事，她給他們起的綽號噌地竄進了腦子裡。貓頭鷹和撥火棍——是的，他們要是聽見了會生氣的——他們肯定會聽到的——說明塔呆在拉姆齊家時被人看見如何如何，等等。「他在下議院當上了議員，她能幹地在樓梯頭上幫助他往上爬。」她重複著一次從某個宴會上回家時為給丈夫逗樂說過的一句話，這勾起了對他們的記憶。哎呀，哎呀，拉姆齊夫人對自己說，他們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和他們完全不相稱的女兒來的？這個假小子明塔，襪子上還破了一個洞？她是如何在她的家庭那樣一個環境裡生存的？那裡女僕整天拿著簸箕清掃鸚鵡灑在地上的沙子，而談話幾乎完全縮減到那只鳥的本事上——也許很有趣，但畢竟太局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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