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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還是你以前欠我的兩件事兒:你和那匹馬後來怎麼了?你是如何處理你的憤怒的?」

  「萊克特大夫,等有時間我會——」

  「我們對時間的認識不一樣,克拉麗絲。這是你可能有的全部的時間了。」

  「以後,你聽著,我會——」

  「我現在就要聽。你父親死後兩年,你母親送你到蒙大拿的一個牧場同她表姐及其丈夫一起過,那時你十歲。你發現他們把要屠宰的馬放出去吃草。有一匹馬視力不太好,你帶著她一起跑了。然後呢?」

  「——那時是夏天,我們可以在屋外睡覺。我們走一條偏僻小路,一直到了波斯曼。」

  「這馬有名字嗎?」

  「可能有吧,不過他們不會——你把要屠宰的馬放出去吃草,名字不名字你是搞不清楚的。我是叫她漢娜,聽起來倒還像是個好名字。」

  「馬你是牽著還是騎著?」

  「牽牽騎騎吧。在一處籬笆附近,我只得牽著她往上爬。」

  「你騎騎走走到了波斯曼。」

  「那兒有座代養馬房,在一個度假牧場上,像是騎術學校一類的場所,就在城外。我想安排一下請他們把馬收養下來。養在圈欄裡一星期是二十元,用馬廄就不止了。他們一眼就看出來她是瞎的。我說好吧,我來牽著她轉,小孩子們可以坐在馬上由我牽著到處轉,而他們的父母親,你知道,可以一樣正常地騎馬。我可以就呆在這兒清理清理馬廄。他們中有一個,那男的,我說的什麼都同意了,他妻子卻把治安官叫了來。」

  「治安官和你父親一樣,是個警察。」

  「起初,那還是沒有使我不對他產生恐懼。他的臉紅紅大大的。那位治安官把事情理清楚,之後最後付他們一個星期的飯錢。他說熱天氣去幹馬廄活兒沒什麼好處。報紙把這事兒登了出來,引起了一陣震動。我母親的表姐同意讓我走,我就沿彎彎曲曲的路到了波斯曼的路德會教友之家。」

  「那是所孤兒院?」

  「是的。」

  「漢娜呢?」

  「她也去了。路德會大牧場一位大個子的工人給搭了張床。孤兒院裡他們已經有個牲口棚子了。我們帶著她一起犁園,不過她走哪兒你得盯著。她從菜豆棚架下走過,要是種的東西太矮還沒有長高,走過時碰不到腿沒有感覺,那她是什麼東西都會往上踩的。我們還牽著她拉著小車裡的孩子們到處轉。」

  「可她還是死了。」

  「唉,是啊。」

  「說我聽聽。」

  「那是去年,他們寫信到我學校來了。他們估計她大概有二十二歲。活著的最後一天還在拉一部滿載著孩子的小車,後來在睡眠中死去了。」

  萊克特醫生顯得很失望。「真感人!叫人心裡熱乎乎的。他說,「你在蒙大拿的養父操你了嗎,克拉麗絲?」

  「沒有。」

  「他有沒有試試?」

  「沒有。」

  「是什麼使你帶著馬一起跑的?」

  「他們要殺她。」

  「你知道是什麼時候嗎?」

  「不完全知道。我一直都在擔心這事兒。她長得越來越胖了。」

  「那麼是什麼促使你逃走的?是什麼讓你選擇那特定的一天動身的?」

  「我不知道。」

  「我想你知道。」

  「這事兒我一直就在擔心。」

  「是什麼促使你動身的,克拉麗絲?出發時幾點鐘?」

  「很早,天還沒亮呢。」

  「那麼是什麼東西把你弄醒了。是什麼把你弄醒了?做夢了嗎?做了什麼夢?」

  「我醒來時聽到羔羊在叫。我在黑暗中醒來,羔羊在厲聲地叫。」

  「他們在屠宰早春羊?」

  「是的。」

  「你做什麼了?」

  「我無力為它們做任何事,我只是個——」

  「那匹馬你是怎麼處理的?」

  「我沒有開燈把衣服穿好,來到了外面。她嚇壞了。圈欄裡所有的」馬都嚇壞了在那裡直打轉轉。我向她鼻子裡吹了口氣,她知道是我,最後就將鼻子頂到了我手裡。穀倉裡和羊圈旁的棚子裡的燈都亮著。光禿禿的電燈泡,大大的影子。冷藏車已經來了,馬達沒有息,在轟響著。我牽著她就離開了。」

  「你有沒有給她裝馬鞍子?」

  「沒有,我沒有拿他們的馬鞍子,只牽了條韁繩。」

  「你在黑暗中離開,回頭還能聽到燈亮處羔羊在那兒叫嗎?」

  「沒過多久就聽不到了。羊不多,只有十二隻。」

  「你如今有的時候還會被驚醒,是吧?在沉沉的黑暗中醒來聽到羔羊在尖叫?」

  「有時候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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